知見錄/“問不倒”之憂\胡一峰

女兒做作業遇到難題，習慣性地向我求助。從剛上小學時的生字，到念初中後的古文，還有各種知識點，諸如某首詩的作者、某個皇帝的年號，對我而言，尚不算太難，植物的分類、季風的規律等等，我就全然抓瞎了。碰到這種時候，我就會說，你自己上網查查吧。

有句話說，父母是孩子的第一個老師。本意是在道德意義上講的，指的是父母的言行給孩子樹立了做人的榜樣。其實，也可以在知識的意義上理解。成長是一個不懂就問的過程。對於孩子來說，最方便的提問對象，當然是朝夕相處的父母。最內向的孩子，也不會怯於向父母提問。循着這個思路，反向思考一下，我們的成長感，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問倒父母」。而做父母的，事實上也樂意在被孩子問倒的過程中分享他們的成長感。

如今，作為小網民的孩子卻有了比父母更方便的提問對象，這就是搜索網站。如果嫌「海搜」出來的答案不夠準確，那麼還有功能日漸強大的智能聊天機器人，比如ChatGPT之流，它們所掌握的知識，不論是數量、質量還是更新的及時性，都遠遠超過了肉身的父母。而且，隨着人工智能的發展，它們不但能回答事實性的問題，還深耕價值和情感領域，在情態性問題上給出令人滿意的答案的能力與日俱增。

我想，終有那麼一天，孩子們會擁有一款陪伴機器人，就像石黑一雄在小說裏描寫到的「克拉拉」那樣，它們不但會幫助小主人搞懂植物的分類，而且還能在如何與小朋友相處、怎麼對付校園「小霸王」等情境處理方面出謀劃策。乍一想，這令人振奮。細思之下，卻有隱憂。因為，人工智能是一個「問不倒」的老師。如果一個人從小到大，在個體意識成長的過程中，始終被一個全知全能者所陪伴，他的成長感恐怕會減損，而對於人之為人的意義的體認也會打折扣。我想，這應當引起我們的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