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几位来自中国台湾的诗人交流,没想到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微软小冰”还有它那本名为《阳光失了玻璃窗》的诗集。小冰的诗歌能够算是诗歌吗?大家为此争论了一番。但即使承认小冰诗歌水准的人,也认为人工智能身份的小冰怕是永远不可能成为莱蒙托夫与普希金,因为它们“没有血肉”。
“微软小冰”据说集合了中国近7亿网民多年来积累的、全部公开的文献记录,凭借微软在大数据、自然语义分析、机器学习和深度神经网络方面的技术积累,精炼为1500万条真实而有趣的语料库,通过理解对话的语境与语义,实现了超越简单人机问答的自然交互。
小冰在创作诗歌前,师承了1920年以来519位中国现当代诗人,学习了他们上千首诗,每学一轮只需要0.6分钟,经过1万次迭代学习,100个小时后,它获得了创作现代诗的能力。而人类编辑从它创作的数万首诗中挑出139首结集出版,没经过任何润色,甚至保留了小冰的错别字,连书名也是小冰自己起的。
无独有偶,就在2018年10月,一幅名为《爱德蒙·贝拉米的肖像画》在伦敦佳士得上拍卖,起拍价为1万美金,最后以43.25万美元的高价被匿名购买者拍得。这幅画是由人工智能创作的。之前,由同一人工智能创作的画曾以1万欧元卖出,并被巴黎某知名画廊收藏。换句话说,作为人类对抗机器人最后的“领地”——艺术创作,也正在被人工智能所染指。
事实上,无论是机器人写诗还是画画,其技术原理都差不多:诱发源(灵感的来源,信号充足)——创作本体(知识被诱发)——创作过程(独立于诱发源的黑盒子)——创作成果(与诱发源相关的独立作品)。艺术作为人类“铁饭碗”的地位无疑已发生动摇。
2018年10月,被称为“恐怖伊恩”的英国国民作家伊恩·麦克尤恩来到中国。从北京到上海的几次座谈,他被问到最多的是人工智能写作对传统写作的影响。在上海,有位研究人工智能的中国专家对麦克尤恩说,他的团队正在将几十万部小说的故事脉络总结出一种计算方式,然后再根据这种算法,让机器批量生产小说。当问到他将如何应对这一巨大挑战时,麦克尤恩的回答是:学习!也就是人类需要向技术学习和借鉴,但不能跟着技术走,要走自己的路——这条路,应该是人工智能永远想不到的。
有这样一条路吗?我以为是有的,麦克尤恩显然也认为是有的。那就是我们要摒弃一切现成的貌似唾手可得的“二手经验”,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自己的大脑去思考。人工智能水平只会越来越高,但艺术关乎人的动机、情感、思维和创造。人工智能可以画出一只惟妙惟肖的鸟,但它显然分不出这是一只在春天里欢唱的鸟,还是一只饱经风霜的鸟。
那么,什么是“二手经验”呢?在手机的方寸之间,充斥着“诗与远方”——你知道谁经常出国,谁整天吃喝玩乐,谁除了鸡汤其他一概不喝,仿佛这世上只有你在单位打卡上班、并且还要应付领导一脸死样。我们的生活被各种新的技术经验所左右,仿佛这些技术支撑下所展示的就是真实生活,而实际它既没有钢铁的腥味,也没有泥土的气味,有的只是“二手经验”给我们带来的焦躁——因为仿佛这就是生活的全部。然而,生活是这样吗?难道不是我们自己把解释生活的权力交给了技术平台与人工智能了吗?
在伊恩·麦克尤恩最新一部小说里,男主人公买了一个与自己“长得很像”的男机器人,将它带回家充好电,却没想到这个机器人爱上了主人公的女朋友。而主人公的未来岳父是个研究莎士比亚的专家。他与机器人相谈甚欢。到最后,莎士比亚研究专家觉得眼前这个“人”这么有文化,一定就是他的准女婿。而这时候其真正的未来女婿(也就是主人公)不想打破他的美梦,就自己扮演机器人,对他未来的老丈人说:“我到楼下充充电去。”
“我到楼下充充电去。”我以为这句话饱含深意。再聪明的机器人也要充电,一旦断电就是堆废铁。而人类亦然,之所以作家作品那么容易被机器人模仿,是因为作家一直在模仿“二手经验”,而不是用自己的真实感观去发现和感受生活,从而缺少创造“这一个”的能力。作家的创作路数完全被机器摸清,而解决之道就是去发现并书写那些难以被拷贝的“这一个”。只有作家始终保持充沛的想象力和独特的思想性,人工智能才能甘拜下风。套路化的技术最怕的就是遇到天马行空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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