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色的宽松T桖,柔软的头发,清秀的笑容。径自在房间里踱步,转身说:我喜欢你们的地板。
这是大卫在电影里第一次出现的模样。
这样一个小孩,让人疼爱。可是,他却是一个机器小孩,几百万个光纤组合成的人工智能。
影片有着很典型的电影元素——属于斯皮尔伯格的很独特的元素:科幻、人性、小孩、爱、永恒……
像是一个美好的童话,又像是一则残酷的寓言。
大卫从未真正被玛丽卡爱过。玛丽卡只不过将大卫当作马克(玛丽卡的儿子)的替代品。而当马克康复苏醒,大卫也就失去了在玛丽卡心中的价值。
而在大卫的感知里,对玛丽卡的爱早已随着那一连窜的字符烧录在他的硬盘里。于是,他执着、真挚、无怨无悔的爱着他的“妈咪”玛丽卡。这种爱是玛丽卡的指令所赋予的,更像是一道不可逆的程序。
在被玛丽卡遗弃后,大卫开始寻找童话中能够让小木偶变成小孩的蓝仙女,希望蓝仙女也能把自己变成真正的小孩。他以为这样就能得到玛丽卡的爱。
影片中,象大卫这样的人工智能已经能感知自己作为个体的存在,并努力想要证明自己的独特性与存在的价值。在这个层面上,他的思维与人类已相差无几。为了得到玛丽卡的爱,他不断思考,求证,以至得出结论。这种思维的独立性与逻辑感正是人类思维与智能程序的差异。然而,大卫的这一切执着与单纯,又是玛丽卡执行的领养启动程序所赋予的,这本身就是一个程序,更象是大卫其后一切行为的前提程序。
在这种不可逆的程序与强大而独立的逻辑推理引导下,大卫遇到了无法解脱的枷锁。在曼哈顿的智能机器人办公室,他残暴地打碎了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机器小孩,然后跃入淹没纽约的汪洋之中。
人类个体的存在在于其独特性。影片探讨的智能机器与人类个体的本质差异,或许会是科技进步不得不面对的社会伦理问题。能够感知自己的存在,是智能发展的一种趋势。而感知自己的存在,必然对独特性有天生的要求。可是如果人工智能够感知自己的存在,且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那么,人类是否还有存在的意义?是被一样有独特性的智能机器取代,还是二者共存?可以想想,那将是离人类灭亡不远的时候。
这种宏大的话题让人沉重,却是优秀电影应该具有的特质。斯皮尔伯格是一个无限热爱这个世界的大师。正因为充满热爱,才会担忧失去,担忧繁盛的科技会是灭亡人类社会的杀手。
正如影片中的大卫,望着和亨利去参加聚会的玛丽卡的背影,忧虑地问泰迪熊:五十年很久吗?他担心玛丽卡的离去,是因为太过热爱。
影片结尾部分,两千年后的智能生物为了使大卫能够开心,让玛丽卡复活和大卫一起生活。可是只有一天的时间。因为时空轨迹赋予每个人只有一次,即使能够复活,也只能短暂的存在一个昼夜。也许这是斯皮尔伯格对于永恒的阐释:一切的美好,即使不能天长地久,短暂的拥有,已足够等待两千年漫长而执着的祈祷。
“这是他一直等待的永恒时候,但是稍纵即逝。”影片随着这句旁白落幕。玛丽卡已在沉静中再度逝去,大卫握着玛丽卡的手微笑地泪流满面,泰迪熊坐在床上。夕阳的余晖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洒满房间。灯光渐次熄灭。
影片的一段情节:玛丽卡邀请大卫野炊,大卫满心欢喜。到了密林,大卫吧泰迪熊放在树干,然后迫不及待的铺野炊用的餐布,动作有着小孩子的天真,让人心疼。而后,玛丽卡将大卫遗弃在密林里,远去的汽车后视镜有大卫的轮廓,因悲伤抽泣而倾斜颤抖的身体,显得格外的羸弱。
有一段话:所以真实的感情最终是和一切盛大无关的事。和幽深艰涩的宗教哲学无关。和坚不可摧的道德伦理无关。和瞬息万变的世间万物无关。(安妮宝贝《清醒纪》)
在人类社会里,这样执着真挚的感情或已消失。反倒存在更显得机械而程序化,不禁觉得悲哀。
如果说感情才是人类最华丽的存在,那或许人人都应该感谢自己拥有选择与放弃的能力。随机和非逻辑性的行为,更象是人类思维的特质,而不仅仅是程序化的义无反顾。可这种随机和非逻辑性的行为,却是人类社会中病态的表现而被抵制和遗弃。而在单纯执着的感情面前,却有着无法言喻的生之永恒与向往。
这像是悖论。
斯皮尔伯格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让妈妈爱我”——这样一个简单到极点的愿望,在孩子蔚蓝的眼睛里闪烁。
他是机器,它的程序是爱。
美丽的蓝衣仙女,在孩子的拥抱中风化瓦解,变成无数狰狞的碎片。仙女残破的面颊温柔依旧,但是她曾经优雅的身躯居然是一具空壳——童话和梦想的空壳,人类谎言铸就的残躯碎体,就这样冰冷冷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像一个男子汉那样关切地俯下身,为妈妈送上清晨的第一杯咖啡,微笑着看她啜饮。小小的身体努力、认真地挺直着,做她最初的,最后的屏障,小小的,爱的屏障。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再次失去她,永远地失去她了。他从两千年之前把她找回来,只为现在这样斜倚在床边,独自一人拥有爱妈妈的时间。他的时间——他们的时间多么少啊。
当人类已完全灭绝,当文明已成往事。只有一个小小的机器孩子,传承着爱的使命,延续着人类的灵魂。这不灭的人性精灵,深深烙印在数码密布的电路板上,凝聚在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像天空一样寂寥,像海洋一般深邃。
斯皮尔伯格的镜头如同喃喃低语,屏心静息地讲述着。音乐仿佛辽阔背景下瞬息起伏的浪涛,配合着他的故事。一点点铺陈,一段段展开,一层层推进,一寸寸深入人心。最后,随着男孩的复制品妈妈沉入永恒的睡眠,这个小小的机器也静静睡去。故事终结,该讲的,不该讲的,都已经结束了。
在时间的永恒之河中等待是一种怎样的诅咒?等到绝望之日慢慢降临,愿望才能得以解脱。
这种漫长的等待让我们放弃了对永恒的企望。
同时默默庆幸:属于自己的时间是有限的--这是一种幸福。
在我有限的生命中爱过,被爱过,是幸福中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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