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成难
小说散见《人民文学》《十月》《钟山》《花城》等,多次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新华文摘》等选刊转载。著有短篇集《月光宝盒》《飘浮于万有引力中的房屋》《一棵大树想要飞》等;著有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抗战》《只有一个乳房的女人》。获得百花文学奖,华语青年作家奖,紫金山文学奖,汪曾祺文学奖,金短篇文学奖,钟山文学奖等。
2024-2《收获》
2024-2《收获》
2024-2《收获》刊载汤成难短篇《行行重行行》
2024-2《收获》
创作谈
汤成难
我曾生活的村庄里,有一条路横穿而过,路很窄,仅供一辆汽车通行,但对于那个年代,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它足够宽阔。
路是泥土的,但凡晴天,便是尘土飞扬。每一个行色匆匆的脚后,都会涌起尘烟一阵。小时候的我站在这尘土之中,看向模糊的远处,便有了一种虚幻的、极不真实的感觉。
我从来没有把这条路走到尽头,不知道路通向哪里。那时候我还没有学会“远方”一词,不知道一条路与远方之间的奇妙关系。
但我喜欢路,甚至可以用迷恋来形容。每一条陌生的路对我都极具吸引力,我想踏上去,想用脚丫感受一番——有的路心事重重,杂草重生,走着走着就没了;有的路原本好端端的,尽头却被水泥覆盖,仿佛能听到水泥下泥土的痛苦呻吟;一些道路流露出的自信——因为坚硬度和稳固性,使它们看起来那么高傲和漫不经心;有的路极不友善,起初是小心翼翼、毕恭毕敬等你到来,可一旦踏上去,它们就变得老谋深算,处心积虑地让你多走弯路……当然,我最关心的是,路的尽头是什么?它将通向何处?
那时我只见识过乡村的路,尤其是穿村而过的这条土路,冬夜,它会泛着奇异的光亮,飘带一般,变得柔软,轻盈,仿佛抬离了地面。道路在银色月光里会不断增生,彼此纠缠,相互交换,又在深处缓缓展开。我对这段路是熟稔的,闭着眼睛都能走完,不用担心它们狡黠或不怀好意,终会稳稳当当地把我送到目的地。
但是,出了村庄,我不知道路是什么模样,它又会与什么样的路进行交接或联通。有一次,我在邻居家看到不一样的路,那是他家挂在墙上的四条屏,屏上是水墨丹青,林泉丘壑,溪清水浅,一条用花青着色的小路逶迤向前——
我将手指伸过去,落在画上,沿着画上的小路缓缓向前,路隐入茂林,又从另一端延展出来;或路被山峰挡住,却又在山侧缘溪而行。路上总会有一人,走路或者骑马,走路的人一定拄一根竹杖;骑马者也缓缓前进,透过纸面,仿佛能听见人笃定的脚步声或马蹄有节奏的“嘚嘚哒哒”响。
对路的探索,成了我童年时期最大的乐趣,即便如今人至中年,仍然乐此不疲。
前年,我搬到一个叫仓颉村的地方,村庄附近的路很少是正南正北方向,大多是顺着河流或丘陵蜿蜒向前,它们随意而漫不经心,起伏,曲折,安静,不张扬,且少人问津。
我隔三岔五出门“找路”(每次只找一小段,我喜欢一点一点认识这里的过程)。每次出门都要很久才能到家,我把太多的时间花在路上。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认识这里的路比认识的人还要多;有一次,我终于将一条路走到尽头,我仿佛感受到它捉襟见肘的不安与羞愧;还有一次,走到一个三岔口,也就是说,有两条路摆在了我的面前,路在前方又有了分支,像树干一样生出枝条。每一条路都令我想上前走一走,但我不得不只能选择其中一条,那一刻,我也意识到,一个人只能同时走一条路。人生路亦是如此。
前段时间,我克制寻找路的冲动,希望认识这儿的过程是缓慢的。一天傍晚,我骑车出门,又与几条新路相遇。眼前如此多的新路,甚至可以用“无数”来形容。当然,这是文学修辞。阡陌交通,在高高低低的田野上,每一条路都意味深长,引诱我踏上去。有一阵我竟哼起了歌,可又立马止住,我害怕小小的声音会引来更多的声音,害怕这些路的尽头是人声鼎沸或车水马龙。太阳红红的,将草木染色,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树叶掉光了,天空更加辽远。太阳又落下几分,下沉的速度比我骑车的速度快。树枝勉力支撑着,仿佛为我挽留着落日。路在铁轨旁歇下来了,勉强拐了几个弯还是不见了——我的路被铁路割断。透过铁丝网我看到一列绿皮火车正缓缓经过,坐在车厢里的人们也许不会想到,他们脚下有一条笔直又坚固的路正带领他们去向远方。
《行行重行行》,从名字便可看出(仅字面解释),小说与路有关。或者,也可看成无形之路吧。2018年,我曾写过一篇叫《奔跑的稻田》的小说。如果那篇小说恰巧有幸被您读过,您也许会发现,《行行重行行》与《奔跑的稻田》之间的某种关联——人与自然这个永恒的主题。与此有关的,还有我的另外几篇小说,《阡陌》与《河水汤汤》等——从名字可见端倪。是的,我正试图用我的笔去接近一条路,一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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