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客记录」无法制止的窥探欲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在成为微博 SVIP。

10 月底，微博决定捅破这最后一层窗户纸，官方陆续对 SVIP 以及 VVIP 开放访客记录功能。但看起来没有人是开心的，除了微博自己之外。

这件事并不只是上线了一个新功能这么简单。

开放访客记录之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个用户最私人的使用习惯被突然踩下了刹车。一个很现实的情况是，不能再随便看前任、前任的现任、现任的前任的微博之后，很多人选择骂骂咧咧地成为了会员。这边的偷窥欲被按下去，另一边的偷窥欲浮起来。“SJ”（请自行理解）变得困难重重，大家开始关心另一件事。

“是谁看了我的微博？”

image：IG@jessccbell

1. 八点前，删记录

冲浪看到访客记录开始内测的时候，海带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很久不看前男友的微博了，他没怎么发过东西，但我一直在偷偷翻他同事的微博...结果被发现了...现在人家开始用小号来回访我了...”

微博上开始涌现类似的情感修罗场。

《Ta 昨日频繁访问你》《Ta 昨日多次访问你》，微博留给人最后的隐私正在瓦解。

image：PIA RIVEROLA

好在微博还同时提供了另一个服务：成为 SVIP 之后，在次日 8:00 前可以删除自己的访客痕迹。海带迅速掏钱成为了 SVIP 1，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查看记录，而是删除自己的访客痕迹。

到这里，事情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境地：SVIP 既可以查看记录，又可以清除记录，当有这部分需求的用户纷纷转化成会员之后，海带发现——我看不到访客记录了，因为别人的足迹已经被 Ta 用 SVIP 的功能抹去了。

image：weibo@克莱德漫步

“最后，所有人都交了钱，成为会员，然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关于“窥探”，一种心照不宣的平衡被打破了。许多网友开始发表自己的“宣言”：

“微博家人们大家好，如果您是 SVIP 并且发现我是访客，肯定是您主页上有些内容很有趣，谢谢您的有趣。

还有美女博主们，欣赏美是人之常情，感谢您长得那么美。”

微博已经不再担任满足人窥视、八卦、好奇的角色了，至少是在不花钱的情况下。

十月底之后，成为 SVIP 的海带每天晚上睡前都要打开访客页面，将自己的访问痕迹抹除。

她发了一条微博：

“家人们，晚上如果忘了检查，早上 8 点之前，记得删除记录！”

image：Jacob Moscovitch

2. 他们说：一切如常

也有一些人选择无视这条新的游戏规则。

原因有很多，有些人觉得留下访客记录也无所谓，有些人坚决不参加这场促销游戏，有些人是真的没有什么想看的对象。他们都在这次微博大动作的准心之外。

还有一批人也没有成为 SVIP，他们的想法是把微博留在变更前的样子。他们会像 10 月底之前一样，以原来的方式使用它。

“我和周围的朋友都达成共识，我们不会去花这个钱，这件事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没有发生过。”

Leon 发了一条呼吁的微博，“谁支持，谁反对！”点赞的人有 50 多个好友，而他的微博好友圈一共 86 人。

image：PIA RIVEROLA

不管是成为 SVIP 的用户，还是力求一切如常的用户，两边都共同弥漫着一股不满的气息。“嫌走的人不够多吗？”“急求微博替代软件！”某种程度上这确实是一个伤害用户的行为。但问题在于，一项引发如此争议的服务就这么呱呱坠地了，微博的产品经理在想什么？

3.只是为了互粉？

10 月 24 日，新浪微博 CEO 王高飞转发了一条询问访客记录的微博，回复到“还在测，可以关”，算是官方证实了之前的传言。王高飞的网名是“来去之间”，Aka 夹总。

image：weibo@来去之间

当网友在下面问到为什么开放访客记录？王高飞是这么回应的：

image：weibo@来去之间

“社交会员的增长互粉的需求。”

后来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网友用身体力行告诉夹总，这个预判不对，而且差得有些离谱。

“这次的产品经理今年考核应该给个 D！”大家依旧在好奇主导项目的产品经理是何许人也，微博会员与内容增值总经理，马卓（@卓哥哥）出来说话了。

image：weibo@卓哥哥

他还加上了一个狗头。

口径是统一的。“增强用户双向关系”的立场到底是来自官方的误会，还是一种“公关话术”而已？很难下定论，但我们能确认的是，大部分人都不太喜欢微博这个动作。

微博社区管理中心副总监@鱼姜 也曾在访客记录公测之前放出风声。在这条关于访客记录的微博下面，@程蝉 斩钉截铁地表示：“不想要！”

image：weibo@鱼姜

@程蝉 是新浪金融投资中心总监，王婷婷。

同系连枝的部门伙伴并不看好，用户的反应和预期的“互粉增长”相去甚远，有网友毫不客气地说：

“广告商没了，只剩下用户，平台卖什么呢？答案：卖给用户其他用户的信息。”

这样的局面微博是否预料过呢？

OK，就算“互粉增长”只是一种公关说辞，但当风评已经到这个地步，甚至有用户开始注销账户保全隐私的时候，让微博顶着阻力上线访客记录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4. 原因的一角

和钱有关？也许是的。

“到 2023 年的第二季度，事实上微博总收入已经连续 5 个季度同比下滑了。有一个惹眼但头疼的数据摆在微博面前：到 6 月末，微博月活跃用户和上一年同比增加了 1700 万，但是各项业务收入却没有起色。人涨钱不涨——微博面对的是几个因素共同缠在一起的死结。”

image：Jacob Moscovitch

或许“增值服务”这项数据是最让@来去之间 他们头大的。这项包含“会员服务收入”的数据在第二季度与去年同比下降了 16%。

这串不太光彩的数字预示着：微博网友们越来越不愿意为名字后面这个会员皇冠掏腰包了。

image：PIA RIVEROLA

到这里，一部分的答案已经不言自明？现在看来，负责微博内容增值的马卓（@卓哥哥）亲自发布访客记录服务有关的微博，动机已经浮在水面上了？

五个季度之后，微博决定用烈度更高的决策来扭转局面。SVIP 装上了新的功能隆重登场，一部分用户选择离开，更多的用户转化成了会员，听起来像是一个过滤低价值用户的过程？不好说，但可以确信的是，热钱进来了，第四季度的财报应该更好做了。

在此之前，微博确实遇到难题。“美妆、时尚、旅游等领域在三年疫情中消费需求明显下降，再加上外部竞争，这些领域的流量在整体微博流量中的占比，不及疫情前的一半。”微博 CEO 王高飞在这方面并没有掩饰。但在各种转型，绿洲、Hobby 等新平台搁浅之后，微博看起来只有热搜值得一战。不过这块长板，看起来很难变现。

访客记录就在这样的背景下登场了。

image：PIA RIVEROLA

5. 你还会用微博吗？

不管官方的初衷是什么，为了扭转什么，这件事落地的时候已然成了一场让人不太舒服的竞争。SVIP 的关系链很容易引发连锁反应，游戏规则改变之后，大家开始掏钱，不让自己落下风。

微博并没有因此变得更透明，足迹公开之后，大家的情绪反而不太好了。

image：PIA RIVEROLA

在微博上搜索“访客记录”，你能看到许多这样的动态：

“我都镇魂了还能找到我，真闲得没事建议去 Do some reading。”

“普信男别来看我！”

“访问我然后把我拉黑了是几个意思？”

在拥有了这个选项之后，大家在此处的情绪开始放大。我们每天都期待在新的访客里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名字，开始侦查、反侦察以及删除访问记录。“每天都在想这个来看我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真耗神。”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插一句，俨然一个内耗的大舞台。

成为 SVIP 之后，迫不及待跳转到“昨日来访”的页面，我们是不是正在被什么操控着？

所以微博还值得吗？

此时此刻，退博潮正在小范围地、此起彼伏地发生。

微博进入我们的生活已经有 14 年了。在生命的中期也许它真的有自己的难处，但这就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吗？还有一个比较尖锐的问题是：几乎每一位微博管理层在微博这个“自己人”的社交平台上的风评都不好，原因出在哪里？

而今天，微博选择了开放访客记录，这会是一个竭泽而渔的动作吗？

image：PIA RIVEROLA

当我们在夜里每隔五分钟就想点开访客记录的时候，当盯着一个个小号头像在揣测谁是主人的时候，在另一边，我们变成数据的小数点后几位，被记录下来，整理进报表，让增长的曲线上扬一点，再上扬一点。

到头来，访客记录并没有制止我们的欲望。相反地，它让我们获得了一种新的窥探的权力，一种过往偶尔想象过的权力。现在阀门被打开了。

只是，当所有人都建起自己的城墙之后，所有人都成为 SVIP 之后，最后一点可怜的欲望被磨灭之后，我们会如何看待微博？像过去的 14 年那样？

事情必将随着时间平息，然后一切如常，上面的问题也不再是问题。但其实我们知道，类似的情况在以后还会发生，以各种方式，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