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创业者要跳出「技术视角」,更中立的看待所能创造的价值。
2009 年 E3 游戏展上,微软配合 Xbox 360 主机,亮出了研究几年的杀手锏——Kinect 深度摄像头。据索尼 PlayStation 的高层回忆,当看到玩家不用手柄,仅凭身体摆动在屏幕前玩冲浪游戏的时候,自己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意识到游戏的下一个时代到来了,而微软抢占了先机。
幸运的是,索尼游戏高层既高估了技术发展的速度,同样也高估了玩家适应新技术的速度。虽然 Kinect 一代产品就以 149 美元的高价就卖出了超过 1000 万台,但由于缺乏配套的游戏大作,Kinect 在更新一代之后转向 to B 领域,并没有让 Xbox 成功狙击 PlayStation 4 主机横扫全球。
6 年后,VR 和 AR 成为硅谷投资风口,一手 Google Glass,一手 Daydream VR,谷歌成为 Oculus 之外的另一个虚拟现实巨头。凭借 Android 系统的优势,谷歌与联想等手机厂商合作,通过在手机背后多加一个深度摄像头,借助其 Project Tango 项目的实力,让手机和平板能够实现 3D 空间定位等效果。可惜,VR 和 AR 低潮来临,谷歌的「探戈」并没有跳下去。
直到 2017 年,苹果推出 iPhone X,通过 Face ID 的 VCSEL(垂直共振腔表面放射激光器)+DOE(衍射光栅)的 3D 结构光方案,让人脸解锁成为时尚。同时也让 3D 深度视觉成为大热技术和创业方向。
iPhone X 使用的3D摄像头模组结构|苹果
「iPhoneX 总共使用的激光器超过 400 亿颗,超过过去人类过去使用激光器数量的总和。」光鉴科技创始人&CEO 朱力说道。在创建光鉴科技之前,朱力曾经在硅谷一家高科技公司担任深度摄像头模组设计主管,看到 3D 视觉技术方面的机会,他毅然回国和同学创业,致力于提升智能设备的视觉感知能力。
从微软 Kinect 到苹果 iPhone X 的 Face ID 摄像头,3D 摄像头的成本在十年间从一百多美元降到了 二十美元,而光鉴科技则将单颗 3D 摄像头模组的价格降低到 10 美元左右。并且,光鉴科技也通过底层技术的创新突破 3D 视觉在现有场景中所遭遇的瓶颈。而这无疑能够拓宽 3D 视觉的应用场景,从手机、刷脸支付延伸到智能安防、智能制造、智能硬件等更多领域。
例如,在安防领域,朱力认为引入 3D 视觉模组能够降低传统 2D 摄像头方案的数据传输和能耗,节省大量运营成本。这也是朱力强调的,科技创业公司实现价值的路径应当或是用技术创新构建壁垒,或是通过技术优化为客户降本增效。
虽然光鉴科技团队有来自清华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斯坦福大学等知名学府的学霸团队,但是朱力认为作为创业者,不能掉进「拿锤子找钉子」的技术思维模式中,而是需要通过核心技术,找到合适的场景,在此基础上进行产品和服务的外延。
近日,在由极客公园和深圳福田区政府合作的「创业真人秀」视频直播中,光鉴科技创始人&CEO 朱力与大家分享了 3D 摄像头的行业现状和发展潜力,以及创业团队如何找到前进方向的经验。
极客公园:首先给大家科普一下 3D 摄像头吧。
朱力:实现 3D 视觉目前有几种主流的方法。一种是双目,模拟人眼,利用左右眼的「视差」来实现 3D 效果。局限是如果环境光不好,例如灯关了,就失效了;另外如果目标物体是一面白墙,没有任何纹理,就没办法知道距离。
另一种是 iPhone Face ID 使用的结构光,基本原理是一个激光发射器把几万个光点投到目标物体上,然后有个相机来拍,人离物体距离有变化时,图案就会变化,通过计算图案变化能够把深度算出来。它的特点是量程较近,精度较高。一些工业场景,例如手机背板检测需要微米级别的精度。缺点是,误差随着距离加大会变得很大。
还有一种叫飞行时间 ToF(Time of Flight),通过打出一个脉冲,然后检测脉冲的来回时间,通过计算就能知道深度信息。现在 iPhone Pro 系列背后的摄像头模组就加入了这种,可以用来实现 AR、SLAM 空间定位和交互。
深度摄像头其实上世纪 80 年代时候就有了。20 年前你去买一台用来建模民用级 3D 相机,大概要 1 万美元;十年前微软推出 Kinect,成本是几百美元;到了 iPhone X,3D 摄像头已经到了 20 美元。到现在,我们已经把光学模组做到 10 美元左右的价格。二十年时间成本下降了几个数量级。
技术的成熟,产业化的应用会让元器件成本下降。10 美元,也就是六七十块钱,已经是个很低的成本,大家开始能接受这样一个额外的付出,换取更好的体验。
Android 手机强调「全面屏」,与 iPhone 形成差异|Google
极客公园:创业时候,你们最想解决的是一个什么样的问题?
朱力:我们最开始想的是手机这个产业。单单 iPhone X 一款手机,在 2017 年使用的 3D 激光器就达到了 400 亿个,是过去人类历史使用的激光器总和的好多倍,这就是消费电子的魅力。因为它的场景大,所以能以若干数量级的方式扩大人类在某个技术方面的产能,并随之让成本快速下降。
相比于 iPhone,Android 系统用户更多,需求量也大,不过成本毛利要低一些,需要性价比更高的方案。另外苹果专利在前,我们不能直接模仿,需要研发一个不一样的方案。另外,我们希望能通过技术创新,充分利用中国制造的能力,控制成本。
我们也有技术,我和合伙人在伯克利做科研的时候,其中的纳米光学技术可以用在这里。所以我们实现了全球第一个不需要阵列,只用单个激光器实现激光投射的发射器,大幅降低成本。今年我们发布了全球第一个屏下 3D 摄像头手机,这些都是之前苹果做不到的。
极客公园:是一开始就很快说动了 Android 系统的手机厂商吗?
朱力:行业发展还是有自己的规律,iPhone X 推出后,我们认为 Android 厂商会很快跟进,但现实和我们预想的不同。大概因为 Android 厂商在核心技术创新和迭代方面考虑的比较多,一方面因为 Android 手机毛利空间没有苹果那么高,一个创新如果需要额外成本,他们会很谨慎地思考投入产出比。
另外,当时 Android 厂商的一个重要设计语言是全面屏,不管是升降摄像头还是「挖孔」,总之要做全面屏。不像五六年前,Android 紧跟 iPhone,现在是需要和苹果做差异化。
Android 不能做「刘海」,倒逼我们想出如何把 3D 摄像头放在全面屏下面,算是我们创新的动力之一。
极客公园:在手机之外,3D 摄像头也开始有不少应用了,你们看好哪些?
朱力:随着 3D 摄像头成本降低,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场景。例如支付,现在有刷脸支付,不过平面摄像头刷脸,容易被面具、照片等手段骗过,3D 摄像头由于有红外激光,可以判定面前的是有机的皮肤还是无机的材料,能解决刷脸支付的安全问题。
例如像扫地机器人,之前 2D 相机去做避障和导航,它只能猜距离,误差很大。这个用 3D 摄像头就能解决。这些物联网领域的新场景,确实让我们看到一些新的机会。
极客公园:你创业直接选择深圳,为什么不是其他的城市?
朱力:选择深圳,就两个字——效率。
之前在硅谷工作的时候,因为要实现深度摄像模组的量产,去过日本和韩国,最后到的深圳。其他地方量产都有问题,在深圳的时候,需要在不到四个星期的时间里,完成日产几十万模组的任务,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在深圳,不管是工人、工程师或者产业方,用各种有创造力的方法,把一个普通车间变成近百级的无尘车间;设备在一两天之内从全国各地运到深圳,几个小时运到工厂。后来我们花了三个星期左右完成了任务,这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做到,放到国外至少要一年半载。
对于创业者来说,效率就是生命。一件事如果能一个月做成,而不是一年或者半年,相当于多买了一条命。我们的产品就可以在全球竞争中更快出来。新技术突破失败概率很高,需要不断迭代,迭代速度和次数对于成功来说非常重要。
同时,深圳政府以及当地产业方,都给予我们很大的支持,这是我们的意外的惊喜。
极客公园:你如何理解「创新」,团队又如何找到创新的突破点?
朱力:这也是我们团队经常互相拷问的问题,有时候搞科学和技术人会陷入到一个循环,沉浸在自己的创新点,对不重要角度去优化。所以,我们有时候需要把自己的视角抛到外面,更中立的看自己做的事是不是有价值。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场景,它的技术门槛在哪里。
例如屏下 3D 摄像头模组,很有技术挑战,我们能做到,越过了这个门槛,就有机会享受第一名的红利,这是第一种方式,技术硬刚。
另外一种,例如有几家公司已经做到某个场景 3D 相机的要求了,你再去在技术上比别人做得更好,边际价值就很低了。这时候可以考虑同样技术要求下,如何通过创新把成本降下来,效率提升上去,并且提供一个更完整的方案帮客户解决问题,这也是一种方式。
极客公园:有什么具体的例子吗?
朱力:安防领域,现在很多公司做安防。其实安防的成本不仅仅是摄像头设备,运营也是一块很大成本。
我们算过一笔账,马路上的视频监控摄像头,1080p,如果用 H.264 做压缩的话,一天 24 小时大概有 20GB 大小的数据,格式很大需要传输到后方进行分析,这就有通讯成本。
有专门产业数据显示,1GB 数据传输需要 0.6 度电,这个是网络运营商需要付给国家电网。1G B 0.6 度的话,20GB,一个摄像头一天的电费就需要 12 度。一年 365 天,就是 4000 多度电,现在电费大概 6 毛、7 毛钱每度,电费就是 3000 元。
移动、联通这样的运营商是上市公司,我看过他们的财报,电费/水费成本在 25%-30%,所以 3000 元除以 0.3,最后差不多 1 万元。差不多是这个量级。
刚才我们说场景,哪些我们能创造价值。安防摄像头,因为用 2D,数据量大,无法在本地分析,需要传回去。而如果用 3D 摄像头,因为有了 3D 数据,用来分析的数据模型很小,只要加一个 10 美元左右的芯片,就能在本地进行分析处理,在本地做判断,不需要传输出去,也就不需要 1 万元的数据运营成本。只要加个几百元就能把问题解决了。
极客公园:你在 2018 年创业做光鉴科技的时候,正好是 AI 很热,行业公司都在切安防领域的时候,为什么你没有选择这个方向?
朱力:当时确实很多创业公司融到了很多钱,我认为投资机构把科技当成下一个互联网,希望用更多的钱来加速成熟,这个有点预期过高,因为你不能跳过技术发展的客观规律来实现规模化。
比如具体到安防,主要的买方是政府机构,业务逻辑很长,我们刚从美国回来,面对这个业务链条我们只能远观;另外,硬件生态已经有非常成熟的企业,占据了核心资源,例如海康、大华。这个时候你如果做硬件,势必要和他们的硬件结合,那你就成了巨头的供应商,地位尴尬,也很难有话语权。
如果直接去做硬件,能做出来一个比巨头更好的,可能性也不大——新技术不是上来就能碾压旧技术的,它只能从 60 分逐步往上走。同时成本上,你也做不过巨头。一个新的创业团队上来就去有巨头的市场厮杀,生存概率不会高。
我在大学时候玩《星际争霸》,它会根据你的水平给你推荐对手,通过练习不断成长。如果上来就给你推荐一个大师,那你就根本没机会了。所以我觉得创业不光是几个创始人的事,而是和团队一起战斗,要先打一些小仗,胜仗,迅速成长起来之后再去更大的赛道和舞台上去 PK。
极客公园:但确实也存在行业里会有公司为了市场份额,去赔钱来做业务,打压对手,面对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朱力:我们也在思考,假如某些场景我们领先的情况下,对方如果用价格战我们要怎么办。价格战是一个很糟糕的事情,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我觉得第一个判断就是,这个仗要不要打。
依据是打赢了,我能不能守得住,这个很重要,因为有些场景的壁垒很低。例如人脸识别的智能门锁,这个行业壁垒很低,最重要的就是价格。哪怕你今天打赢了,还会有公司比你价格更低,这就是所谓的「无限战争」,永远打不完,这种仗没必要打。
而如果有些重要场景,和深度摄像头结合起来,能建立很高的壁垒,如果判断必须打这场仗,就要用钢铁的意志去打。用丘吉尔的话是:「you never never never give up」。因为你不能输,输了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后果,非常现实。
我认为一个好的企业,不可能一帆风顺不经历考验地成长起来。你看腾讯过去经历的大战,那些战斗只会让他去思考和调整,把格局打开,变成更伟大的公司。在这个过程中,必然有人要磨砺你,要么被磨死,成为别人的垫脚石;要么把别人磨死,让他成为你的垫脚石。但不管怎样,最后成长起来的企业都是极有战斗力和生命力的。
极客公园:作为创业公司,你在面试和招人的时候,主要会观察求职者的什么?
朱力:第一,我会看这个人的自驱力来自什么地方。谁白了,我们现在一百多号人,我不可能去微管理任何一个人,没有这个精力,需要这个人能自己找到问题,然后自己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比如你问有些人,为什么要参加某些活动或者比赛,他会说因为家长或者导师要求的,那他的自驱力就来自上级的表扬,这个自驱力就很弱。我们希望找到一些本真的自驱力,例如就是想把一件事做好,或者就是对某些事感兴趣,那他在公司会有更好的发展。
第二个是学习能力,看一个人有没有自我学习的兴趣和方法。我在硅谷的时候,很多同事年龄很大。回国后发现有「35 岁焦虑」这么个情况,我就很不理解,人不应该是随着年纪增长越活越有智慧吗?
后来我发现,有些人因为工作或者是社会责任,以及生活的磨砺,渐渐对学习这个事儿失去了兴趣。不是有句话叫「四十不惑」嘛,我有个解释,不惑就是不 Care(关心)了。而如果不 Care 了,就很难再去发展和成长。
第三个就是人品,到底是选择一个人的「才」,还是「德」,毕竟德才兼备太难了。如果非要选的话,我可能还会选择德,因为对于一个还很脆弱的组织来说,一个人如果道德上有问题,会带来巨大的灾难。
极客公园:为什么三年团队才 100 多人?按照你们的实力,一般团队会扩张很快吧?
朱力:和做的事有关,我们做的产品大部分是硬件,它的发展有客观规律。例如光芯片流片,这个有再多人再多钱也没用。我觉得这个和互联网不太一样,互联网是你堆人堆资源,用补贴就能把业务做起来。但是技术在早期时候没法这么做。
反而在公司早期,人多了反而会成问题,大家心思会很乱,觉得什么都能做,做了一堆事都不能落地,很有挫败感。
极客公园;给大家推荐一本书吧。
朱力:Atomic Habits,原子习惯。有些东西可以通过形成一些小的习惯,来帮助你用更低的成本、更高的效率去解决一些问题。我买了送给朋友和同事,确实能在一些细节层面帮助人们把事情做得更好。
本文由极客公园 GeekPark 原创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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