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从华为赚走170亿，伟创力为何与华为反目成仇？

作者 马关夏

“对近期的贸易状况极大地影响到了我们与重要客户华为的关系，对此我们深感遗憾。尽管华为对我们的服务需求已经迅速降低，我们仍然希望并期待双方今后能继续建设性的合作。”8月8日，伟创力中国在回应“扣押华为物资”一事的公开信中这样写道。

此前一天，据《第一财经》报道，华为正在向其合同制造商伟创力寻求赔偿，原因是在美国政府把华为列入所谓的“实体清单”后，伟创力非法扣留了华为价值约数亿元的物资。

华为于8月5日向伟创力发去律师函，要求其赔偿“数亿元人民币”，涉及收入误工、材料浪费、设备更换等方面的损失。该律师函中写道，伟创力的中国子公司拒绝归还华为在其珠海工厂的生产设备、原材料和半成品，价值约4亿元人民币。

《深网》就此事询问华为官方人士，但暂未得到回应。

公开资料显示，伟创力1969年成立于美国硅谷，行政总部位于美国圣何塞，注册地为新加坡，并在NASDAQ（纳斯达克）上市。伟创力是世界500强企业之一，2018年位列财富世界500强的466名，2018财年营收超过254亿美元，目前员工超过20万人。

伟创力的客户阵容堪称豪华，除了微软、戴尔、诺基亚、西门子、思科、惠普、爱立信、富士通等全球科技巨头，著名运动品牌耐克也是其客户，后者委托伟创力制造部分运动产品零部件。

据伟创力官网介绍，伟创力自1987年进入中国，并在中国占有1000多万平方英尺生产面积，包括工业/产业园区，生产基地、研发和创新中心、办公室及区域支持中心等，遍布18个区域。

伟创力与华为的合作已持续十多年，此前，华为部分网络和终端产品由伟创力代工。据彭博社的数据显示，伟创力是从华为获取营收最多的美国厂商。

相关统计数据显示，仅在2018财年，伟创力就从华为获得了约25亿美元的营收，约占其总营收的10%。

而这次物资扣押和索赔风波或将终结双方十年的紧密合作关系。

无奈还是无理扣押？

5月16日美国商务部工业与安全局（BIS）将华为公司及其下属68家子公司纳入“实体清单”后，伟创力随即通知其全球范围内的代工厂单方面停止为华为生产，包括停止生产和拒绝发货。

由于华为与伟创力是送料加工的代工模式，也就是华为采购需要加工的设备和物料，再将这些设备和物料交给伟创力代加工，因此伟创力单方面停止与华为的合作严重影响了后者相关业务的正常运转。当时，华为新款旗舰手机华为P30系列正在热销，而珠海伟创力南厂就有代工P30系列的产线。

华为不得不运回剩下的物料以及之前放在伟创力工厂进行生产配套的设备。

5月20日晚间，华为派出150辆大货车，到伟创力在国内的主要生产基地——珠海伟创力拉回物料和设备。据媒体报道，当晚珠海伟创力门口的大货车，排了足足有6公里长。

但车队最终“空手而归”。据《深网》从内部人士处了解，伟创力方面坚持必须在对华为的物料进行审核确认其不违反相关出口管制法规后才肯放行，华为派去的卡车当晚并未能运回自家的物料和设备。

据《环球时报》援引多位知情人士的消息称，此后“在双方进行的多达10多轮的谈判中，伟创力又多次屡屡解读美国法律，并持续拒绝归还在中国珠海工厂扣下的4亿多人民币的华为物资，甚至还多次出现双方一度协商好的解决方案，伟创力却转天“变卦”的情况。”

在此期间，华为给伟创力方面发出了律师函，华为措辞强硬，指出伟创力方面的行为性质严重并且超出了正常合同纠纷的范畴，要求伟创力必须归还华为拥有全部物权的物料和设备，否则将要求伟创力承担一切损失。

伟创力方面随后也给华为回复了一份律师函。伟创力在这份律师函中表示，根据美国的出口管制法律，伟创力有法律义务去审查华为享有所有权的物料和设备。

华为随后则两次发函给伟创力重申：在中国法律的规定下，华为拥有对华为提供给伟创力的物料和设备的合法所有权，华为有权对享有所有权的物料和设备进行处置。

直到6月中旬，伟创力最终同意陆续归还华为的物料和设备，但伟创力要求必须将这些设备和物料转运给不属于美国“实体清单”所列华为及其68个关联企业的“第三方”，而且要求华为必须承担相应的费用。

华为国际媒体事务部部长郭福林七月底向媒体确认，伟创力私自扣押的物资价值为7亿元人民币。郭福林当时表示，经过与伟创力的谈判，华为已收回约4亿元人民币的物资，剩余部分仍在努力追回。

“我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的中国工厂没收了我们的货物。这是对美国禁令的过度解读。”郭福林说。

尽管目前尚不清楚华为还有多少物资仍滞留在伟创力，但华为方面认为，伟创力长时间扣押华为价值数亿的物料，已经给后者造成了巨大损失。而华为也开始采取必要的措施维护自身的权益。

华为的反击

“作为一个乙方，不想着做好服务，与甲方共同发展，反而在甲方遇到一点困难的时候，断货停供，提出各种条件，趁势威胁，等甲方稍微缓过一口气，你说甲方会不会把这个不可靠的乙方踹掉呢？”一位知乎网友在回答关于伟创力非法扣押华为生产物料的热门帖子上这样写道。

华为的确选择了反击伟创力。据业内最新消息称，伟创力目前已被华为从供应链体系中剔除。与此同时，华为于8月5日向伟创力发去律师函，要求其赔偿“数亿元人民币”，涉及收入误工、材料浪费、设备更换等方面的损失。

对比的是，早在特朗普表态放宽华为禁令之前，就有不少美国企业开始恢复对华为供货，或启动对政府相关部门的游说活动。

6月25日，华为内存芯片的主要供应商镁光在一场与分析师的电话会议上称，已在两周前恢复了对华为的供应。“我们确定，我们可以合法恢复发运部分现有产品，因为它们不受出口管理规定和实体清单限制。”镁光当时表示。

英特尔也在8月1日表示，在华为被特朗普政府列入所谓的“实体清单”后，英特尔今年第二季度依然在向华为供货，并且已经为其供应的产品提交了相当多的申请，以获得向华为销售的许可。

而7月22日，谷歌、高通、思科、英特尔等多家美国科技巨头的高管赴白宫开会，当面要求特朗普政府兑现此前的“解禁”承诺，放松向华为出售芯片和其他技术的限制。第二天，美国商务部部长罗斯随即表态称，“我们会非常迅速地处理这些问题。目前已经收到35家公司的50多份申请，我们预计在未来几周内会有结果。”

停止与华为的合作已经给伟创力的财报造成了立竿见影的负面影响。据伟创力公布的2019财年第一季度（3月28日至6月28日）的财报数据显示，该公司当季营收61.76亿美元，低于去年同期的63.99亿美元；净利润4487.2万美元，同比大幅下跌61.32%。

伟创力首席执行官蔚阮欣（Revathi Advaithi）在7月26日举行的财报电话会议中表示，“第一季度，美国政府广为宣传的行动以及重大地缘政治不确定性影响到我们的客户华为，这些行动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范围，也减少了我们在中国为其组装的产品业务，因此我们将缩减与华为在中国的业务合作。”

蔚阮欣同时称，“伟创力与华为建立了长期且成功的合作伙伴关系，我们也曾与华为一同寻找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办法，而结果不尽如人意。不过，中国仍将是伟创力非常重要的生产中心和市场。我们在中国有很大的基础，包括数万名员工。我们将始终致力于服务尊贵的中国客户和员工。”

目前的情况是，伟创力亟需证明其仍然具有服务于中国客户和员工的能力。

伟创力的困局

目前看来，伟创力或彻底丧失了华为这个大客户。由于与华为合作终止，原本主要为服务于华为手机生产而建的伟创力长沙工厂也因业务无法持续而关闭。

据财新网报道，“自2019年3月开始，伟创力长沙一期项目的生产已经遭遇困顿。2019年5月，伟创力长沙工厂就已停产。” 财新在报道中引述一名知情人士的话称，“受限于美国对华为的禁令，伟创力的生产受到很大冲击”。

公开的资料显示，伟创力长沙工厂总面积达到620亩，主要生产智能手机终端和智能电子产品，投资达50亿元。据报道，伟创力有意撤离长沙工厂，其中的二期工程已经被比亚迪接盘，以后还是从事华为手机的代工业务。

对于华为来说，伟创力的代工能力并非不可或缺。

除了搞定客户，伟创力也需要安抚好自己的员工。8月3日，据多家媒体报道，伟创力华为业务部门已经开始裁员，这也是继被华为“踢出”供应链后，伟创力的首次曝出的“应对策略”。

尽管伟创力在官方表示已妥善完成员工安置问题，初步拟订的方案是初步拟定的赔偿方案是N+1+8月份工资+提前签约奖。不过一些前伟创力员工却并不买账，有前员工在工厂门口拉出横幅抗议赔偿方案存在的不公平现象。

而在网上流传的一段创力员工拉横幅抗议的视频中，此前服务于华为业务的珠海伟创力南厂员工，聚集在“伟创力珠海工业园”门口拉横幅抗议，并要求“2N+7”的赔偿。

业绩下滑、客户流失、员工抗议，内忧外患似乎已不足以概括伟创力当前面临的困局。而且，还有一个摆在伟创力面前更加严峻的难题。

此前，在华为频遭断供的风波下，中国在5月31日宣布将建立“不可靠实体清单”制度。商务部安全与管制局局长支陆逊在回答媒体有关列入“不可靠实体清单”的标准时表示，中国政府在决定是否将某个实体列入“不可靠实体清单”时，会综合考虑以下方面因素：一是该实体是否存在针对中国实体实施封锁、断供或其他歧视性措施的行为；二是该实体行为是否基于非商业目的，违背市场规则和契约精神；三是该实体行为是否对中国企业或相关产业造成实质损害；四是该实体行为是否对国家安全构成威胁或潜在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