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李太白妙解木牛流马，陈山山忧虑人工智能

一切经得起再度阅读的语言，

一定值得再度思索

——梭罗

A类项目5000元的资助，对量子空间的“校园通”App来说，如杯水车薪，甚至不够十来个年轻人晚上买泡面；对莫小宝来说，却是莫大的精神鼓励。他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在山山的默许下，弄了行军床，直接在实验室的角落里安家落户，玩命工作，按下不表。

转眼到了12月份初。他乡人说瀛洲是天堂，但瀛洲人自己经常调侃，说瀛洲一年只有两季：冬和夏。老天爷那里似乎有一个闸刀，合上去是夏天，拉下来是冬天。夏天酷热难耐，冬天阴冷湿潮。这天是星期天，初冬的阳光把临工院校园温暖得暖洋洋的。在校园值班的山山教授在校园里溜达一圈儿，拍了不少舞榭歌台湖鸭白鹭茂林修竹蓝天白云的照片，以冬日临工院之一、之二、之N为标题，在微信朋友圈刷存在感，求点赞。走到西蜜湖湖心岛的和水居茶楼坐下来，掏出手机看看刚才发的朋友圈有多少人点赞，看到了老卫的点赞和留言，问他今天是否在学校，是否有空，要找他讨论校园通和人工智能问题。山山心里稍稍有点怵，他并没有忘记跟老卫的约定，只是老卫这个家伙，文科老男人一个，却经常胡思乱想一些什么动物行为、人工智能问题。没有系统的和深厚的物理、化学和生物学修为，反而没有条条框框，信马由缰，放肆乱想，说出来一套一套的，有时候还真有点影子。对老卫的空想，自己既不能说不对，又不能给出满意的解释。两人约定之后，自己也一直抽空思考老卫提出的问题，关注人工智能最新进展的一些报道，只是还没有形成一个系统的想法，底气依然不足。但他还是马上回复，约老卫到茶楼喝茶。估计老卫赶到要一个小时以后了，赶紧又约住在附近小区的退休教授李家康一起过来喝茶。

倔老头儿李家康年逾古稀，赋闲多年，知道他的人都叫“李太白”。这绰号不是说他能诗善赋爱喝酒，是另有典故。时间太久，故事很长，关键词是“领袖”、“裤带”、“Belt”、“李太白”。老头儿经历坎坷，上山下乡、劳动改造、读研留学，最后成为大学教授，应临工院前身临高专林校长的邀请，来到瀛洲，是临海省大名鼎鼎的计算机专家，已退休多年。

老卫赶到茶楼，已经十点半了，山山和李太白正在争执。老卫赶快开门见山，让山山说说“校园通”和人工智能的事儿。李太白抢过话题，说，“现在人们开口闭口说人工智能，好像不谈这个话题，就out了一样，其实没有那么高深莫测。说人工智能，先要搞清楚什么是‘智能’。智能是一个系统对外部刺激的一种合适的反应。”这简单的定义让老卫耳目一新。人们口中的“智能”，“自动化”的含义要多一些；有人把智能分拆为“智”和“能”来理解；也有人将其解释为获取和应用知识与技能的能力。

老头儿接着说，“有序的状态都可以称为系统。生命个体肯定是一个系统，生命个体还能构成新的系统，如蚁群；多个同类生命个体积聚在一起，会形成新的系统，如企业；生命的创造物也是一个系统，如手机。一般来说，原始的无机物不能被成为一个系统，由它无序随机构成的物品也不是一个系统，只会对外力做出被动的反应，比如，你可以用石头打碎玻璃。‘破碎’是玻璃对外力的反应，反应的后果是玻璃破碎。注意，破碎后的玻璃依然是玻璃。”

瞥见山山心不在焉地翻看手机，时不时还窃笑几声，老头儿心里一丝不快，但看到老卫不停地点头，一副专注，很得意，接着又说，“生命个体对外部刺激做出的反应，很多情况下是被动的，但这种被动，往往是一种适应。”

“嗯，这说法有达尔文进化论的影子。”老卫插言。

“是的。对植物和其他动物来说，适应往往是残酷的。要经过许多代才能形成适当的反应模式，比如植物对气候变化的适应，虫子对杀虫剂的适应。这些适应，就是一种智能。把智能说成是人独有的，是狭隘的：刺激作为信息输入系统，系统对信息做出反应，这些反应帮助了生命的适应，是一种‘适当’的反应。可以说，智能普遍存在于生命圈。理解智能水平的高低，先要看系统与外部刺激的关系。主动制造出刺激和被动感知刺激显然不一样，能主动创造刺激的物种显然不多，目前来看，好像只有人；第二是系统对刺激的反应：是否是合适的反应？反应速度有多块？多数人对‘智能’的理解，似乎更关注从系统接收到刺激到系统对刺激做出反应的中间过程，就是大家常说的记忆和思维的过程。其实，行为作为一种反应，才是智能的重要部分。”

“人工智能，就是由人创造的，可以对外部刺激做出适当反应的系统。这个适当反应先是对“人”适当，然后才是系统本身。阿西莫夫机器人三定律的第一定律就是机器人不能伤害人类。注意，这个很重要，应当成为人工智能发展的基本伦理和准则，否则将会有灾难性后果。”

“人工智能不是现在才有的。我的理解，人们依据物理定律设计和制造出来的所有机器、工具和系统，都可以称为人工智能。诸葛亮的木牛流马可以被视为早期的人工智能，我理解和推测，它把势能转化为动能，只是在走下坡路的时候才利用搭载货物和士兵的重量实现向前移动。我们家庭里面的自动喷水消防系统等，也是人工智能。”

“有道理。凯文·凯利在上一世纪末出版的一本书，提到了古埃及科特西庇乌斯的控水阀门，还有瓦特蒸汽机的飞球离心调速器，其实都是一种人工智能。它们都不需要人工的干预，自动依据系统运行状况对系统进行调整。KK称它们都是可以自我调节、自我管理以及自我控制的非生命物体，。”老卫想起了那本《失控》。

李太白赞许地点了下头，继续说，“现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在输入端感受和接受外部刺激；在中央处理系统和存储系统，以信息形式记忆和整理刺激，整理是通过逻辑和数学运算将输入信息分类、整合和加工；在输出端依据运算结果实施行为，行动包括提示、指令和动作本身，目前主要是提示和指令，以后可能会越来越多的表现为行动。背后的关键有两个：一是海量信息的获取，二是计算机的运算能力。”

“以前的人工智能，比如木牛流马，还有你说的飞球调速器，还有常见的消防系统，它们是基于人们事先的计算和结论所做的设计和构造，是固化的，机械的，不会随机应变。比如木牛流马，我可以肯定，它避不开挡着它的大石头；你故意用香烟去熏消防系统的探头，它也会被触发；现在的人工智能则更多地利用复杂的逻辑关系，即时收集环境信息，在对储存的和即时收集的信息进行复杂动态整合和处理后，做出即时的判断，然后再依据这种即时判断做出即时反应。我刚才说了，目前这种反应更多还只是提示和指令。可以预料，下一步的发展，必然是人设计的系统和设备依据它自己的判断和结论采取行动。现在的问题是：一，系统和设备在行为之前，是否需要得到人的肯定；二，人对系统和设备实施行为的肯定性回应，是抽象的，还是具体的。抽象肯定，是人们事先赋予系统和设备一个基本的逻辑判断公式，系统先按照这个公式做出判断；依照判断结果，选择人预先设置好的路径和方式行为；具体肯定，是人在得到系统和设备的提示和指令后，以意念、语言或者动作的方式肯定它们的判断，指示设备以行动的方式应对。人工智能，人工智能，人这个要素是不可缺少的：人设计系统和设备；人为系统和设备制订反应逻辑；人设计系统和设备的反应路径和方式；系统和设备及其反应服务于人的适应。”

老卫不停地点头，李太白深受鼓舞，一口气把自己长时间的思考说出来，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端起茶杯，靠在椅子上，看着老卫，用眼角瞄了一下一直看手机，很忙很忙的山山，似乎想说他几句。老卫很有眼色，接上话题说，

“记得江苏卫视去年播出的《最强大脑》里，有一个项目是人机对战。那个“机器人”好像叫“小度”，在记忆环节赢了王峰，在人脸识别环节赢了水哥王昱珩。那个小度的背后，除了海量存储、高速运算和高速联网这些人类产品，也离不开人的维护，它的学习模式的背后，是吴恩达和林元庆这些人；它那个傻乎乎的外壳，当然是人类制造的。会帮助“同类”开门的Spotmini，腾讯围棋里打败人类九段高手的金毛狮子狗，归根到底，是人的产品。所以说，人工智能，其实就是人造的可以模仿人思考和行为的智能系统，包括了感知、思维、判断和行为四个部分。人工智能设备和系统，归根到底是离不开人工的，也是人类提高自身生存效率的工具和手段。它需要人给他设计和制造各种硬件，比如CPU，存储器、输入和输出装置，还有外壳和行动装置；需要人为它设计软件，即使它所谓的自学习或者深度学习，学习的逻辑和方法也是人设计的。此外，它能力的提升需要与其它计算机联网，网络是由人架设和提供；尤其是，它运行所需要电这种形式的能源，也是人来提供的，那怕电源就在旁边，它也不会自己跑去为自己充电，更不用说发电了。人工智能设备和系统没有电，就像生命体没有食物一样。”

正在看手机的山山忽然抬起头来，两眼看着老卫，插言说，“对，如果自行解决能源问题，人工智能可能会很快进入下一个加速发展阶段，再加上行为输出，对人的依赖会越来越少。这对人类来说，是福是祸，真的难以预料。”

“生命和哲学可能需要重新定义。如果生物的生命最终只是一个个电信号的集合，那么，生命反过来是可以寄生在人工智能的躯壳里的。物质变成了精神，或者说，精神寄托的物质，从碳转变为硅。那样，人就永恒了，成了神！”老卫脑洞大开。

“人或许会走到那一天，但中间的路很长，可能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因为人是自私的，可能会利用人工智能达到自己自私的目的，比如，控制他人甚至改造他人为自己服务。”山山依然忧心忡忡。

李太白陷入了沉思，端着茶杯不做声。

周末的中午，教工食堂是不营业的。李太白要大家去他家吃饺子，反正离家不远，步行可达；反正饺子在冰箱里冻着，也不费啥事。吃过饺子，从李太白家出来，山山说要去实验室看看莫小宝他们。老卫也很想去看看那个“校园通”运行的情况，苦于有午睡的习惯，拱手与山山作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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