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研究：“课堂幽默”在学习中的作用

看了郭德纲在威尼斯大学的演讲，主题是关于传统文化和艺术，他明显是“做而知之者”：七岁学评书，九岁学相声，八十年代末说相声不挣钱又在戏班子里唱河北梆子，九十年代进北京创办德云社，如今仍保持着较高的演出频率，多年的卖艺生涯让他有足够的水平在高校和教授们探讨艺术的发展。他的演讲更像是一场生动幽默的单口相声表演，从教育者角度看，“课堂互动”非常高效。

传统观念认为学习应当严肃、严谨，然而在真实的课堂互动中，师生之间常常自发地使用幽默。有研究证明，幽默不仅仅是课堂上的“插科打诨”，而是一种能够引导讨论、缓解紧张气氛、并帮助学生理解复杂概念的有益工具。尽管幽默在科学教育中普遍存在，但其对学生学习的具体影响机制仍不明确，现有研究结果也存在不一致之处。

《Science & Education》期刊文章 "The Role of Joking for Learning Science: An Exploration of Spontaneous Humour in Two Physics Education Settings" （《幽默在学习中的作用：在两个物理教育课堂中探索自发幽默》）研究了科学教育环境中自发性幽默的作用。

研究者分析了来自9年级物理课堂和大学基础力学课程的视频数据，发现幽默，特别是「自发幽默」，以两种方式促进了学习：一是将谈话和行动导向科学任务的目标；二是理清哪些科学内容和规范在特定情境中是相关的。研究结果表明，幽默可以帮助学生更有效地学习科学，并建议将幽默视为科学课堂中重要的学习资源。

注：与「刻意幽默」相对，「自发幽默」（Spontaneous Humour）是指在特定的情境下，自然而然地产生的幽默感，类似剧场相声里的「现挂」（根据观众的反应临时抖包袱）而不是事先计划或刻意安排的。

一、研究背景、方法与结果

传统的科学教育倾向于将情感、规范和价值观与认知分开，很少研究它们之间的相互联系；尽管幽默在科学教育中普遍存在，但其对学生学习的具体影响机制仍不明确，现有研究结果也存在不一致之处；本文旨在弥补这一研究空白，探索与科学内容直接相关的自发幽默在学习中的作用。

“尽管幽默是一种模棱两可的沟通形式，但教育研究表明，幽默可以支持学习，并且‘有大量的轶事证据’支持这一点。”——本研究

研究分析了九年级物理课堂和大学生基础力学学习小组的视频数据，并采用了实践认识论分析（PEA）方法。通过对两个不同物理教学环境中的课堂互动进行深入观察和录音、记录对话，研究者分析了幽默出现的具体时机、形式及其功能。研究关注的不仅是幽默本身，还着重考察了它在课堂讨论中如何帮助话题转变、知识传递以及情感调节。

结果表明，自发幽默，如荒诞的玩笑，在以下方面支持了学习过程：

引导与转接话题：幽默常在课堂讨论中自然出现，它不仅使得话题转换更加顺畅，还能够引导师生讨论新的或较为抽象的物理概念。

缓解课堂紧张氛围：通过幽默，教师和学生能在严肃的科学讨论中暂时放松，营造出更开放、轻松的学习环境，从而提高学生的参与度和互动性。

促进概念理解：幽默往往通过生动有趣的比喻或调侃，将复杂的物理概念变得更直观易懂，降低学生在认知上遇到的难度。

研究结果说明，参与者通过讲笑话来澄清他们的推理和行为如何与手头的任务相符。这些幽默的情境对学生有意识地朝着活动目标努力的能力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因此，幽默应该被视为科学课堂上重要的学习资源。科学学习本身可以像其他任何活动一样，自然而然“幽他一默”即可，不需要脸谱化或夸张的表演。

二、研究中的五个案例分析

研究利用实践认识论分析（PEA）分析课堂讨论中学习的展开方式，强调情境特殊性和学习活动中的目的性。PEA的四个核心概念是：“站稳脚跟”（stand fast，即情境中无需质疑的已知信息），“相遇”（encounter，观察到的互动和碰撞），“关系”（relation，填补知识空白的联系）和 “差距”（gap，需要被填补的知识空白）。

例1：激光小矮人（Laser Gnome）： 教师用一个“小矮人”在变电箱中快速切换电线的荒诞说法，解释了交流电的原理，使学生理解了频率的概念，并通过幽默的方式让学生了解了该装置工作原理中重要的部分。

幽默: 老师开玩笑说，有一个小矮人坐在机器里，每秒钟切换电线20次，从而引出激光小矮人的概念。

Gap: 老师提出“我能每秒切换电线20次吗？”这个问题，引发了学生的思考。

关系: 学生们通过笑声和回答（“不是真的”，“绝对不”）来表达对老师无法手动完成此操作的共识，并接受了机器内有“小矮人”的荒谬说法。

学习: 通过这个玩笑，学生们理解了需要机器来完成快速切换电流方向的任务，并继续进行扬声器的制作。这个玩笑帮助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活动的目标上，而非纠结于手动操作的细节

学习意义: 这个例子说明了，幽默可以帮助学生在活动中建立连续性，使他们更容易理解和参与到学习活动中，明确什么才是重要的，什么不是

例2：计算脂肪和肌肉质量（Fat and Muscle Mass）： 大学生在讨论牛拉箱子问题时，一度考虑肌肉对力的影响，但随后通过幽默的方式意识到，在物理计算中不必区分脂肪和肌肉，从而明确了物理问题和现实经验之间的区别。

幽默: 学生们开始讨论肌肉质量和脂肪质量是否需要考虑，认为肌肉越多可能拉得动更多，从而引发笑声。

Gap: 学生们在思考“质量是否需要区分肌肉和脂肪？”这个问题时，产生了认知上的缺口。

关系: 通过日常经验（拉袋子）的讨论，学生们提出了肌肉力量的重要性，但最终意识到，在物理计算中，肌肉和脂肪的比例并不重要。

学习:这个玩笑帮助学生们厘清了物理学与日常生活的区别，认识到在特定的物理问题中，需要关注的是总质量，而不是肌肉和脂肪的比例

学习意义：幽默帮助学生在解决物理问题时，聚焦于相关的物理概念，而不是日常经验中的细节

例3：敢不敢画大点？： 老师通过幽默的语气，引导学生关注电路图的大小和规范，让学生认识到电路图的目的是能看清楚，并能用于实际的电路连接。

幽默: 老师开玩笑地问学生“你敢画大一点的图吗？”，引发了笑声。

Gap: 老师指出电路图太小，存在一个“需要画大一点的图”的缺口。

关系: 通过幽默的问题，老师引导学生思考电路图的大小是否重要，并澄清了“大”指的是整个电路图，而不是电路元件的大小。

学习:学生通过这个玩笑理解了，在物理课堂上，电路图需要具有一定的尺寸，以便于理解和使用。

学习意义:幽默有助于明确活动的目的和相关规范，帮助学生理解物理学中的绘图规范。

例4：环保压力： 学生调侃地质疑老师提出的电路图大小要求，认为画太大浪费纸张，通过幽默的方式和老师互动，最终也达成了对电路图大小规范的共识。

幽默: 学生开玩笑说“画那么大不是很浪费纸，不环保吗？”。

Gap: 学生对电路图尺寸的必要性提出质疑。

关系: 师生通过幽默的方式，将讨论转化为一种关于电路图规范的玩笑式协商。

学习:通过这个玩笑，学生不仅理解了电路图需要画大，还学会了如何用幽默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

学习意义:幽默促进了对规范的灵活理解和协商，使学生在轻松的氛围中学习规范

例5：牛的体重和农夫的推动： 大学生在讨论牛如何移动箱子时，开始思考箱子动的瞬间，静摩擦力和动摩擦力的区别

幽默: 一名学生开玩笑说，牛在启动时会不会变轻，另一名学生则开玩笑说可能是农民在背后推了一把牛

Gap: 学生们开始思考物体运动瞬间力如何作用，以及与匀速运动的不同。

关系: 通过这些荒谬的玩笑，学生们意识到需要考虑静摩擦力和动摩擦力的区别，并澄清了匀速运动时力的平衡

学习:这些玩笑帮助学生们将注意力集中在启动的瞬间，并理解了两种摩擦力的区别，从而促进了对力学概念的理解。

学习意义:幽默创造了思考和讨论的平台，帮助学生在轻松的氛围中解决复杂的问题。

通过这些案例分析，我们可以看到，幽默在科学学习中不仅仅是一种娱乐方式，更是一种重要的认知工具。

本文强调了自发幽默在科学学习中的积极作用，揭示了幽默如何帮助学生将对话和行动导向科学目的，并澄清科学内容和规范的相关性。研究表明，幽默不仅仅是一种娱乐方式，更是学习过程中一种重要的资源和工具，有助于学生构建知识，理解科学，并拉近和科学的距离。

课堂中的幽默，尤其是“自发幽默“有助于打破传统师生之间的“权威感”，使学生更愿意发问、讨论和提出自己的观点。这种互动不仅促进了知识的多角度理解，也营造了一个更为包容和创意迸发的学习环境。虽然幽默可以提高课堂效率，但必须把握适度和时机。教师需要确保幽默内容与教学主题相关，避免过度或不当的玩笑，以免分散注意力或引起误解。适时、恰到好处的幽默是提升讲课效果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