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征
上一篇《特朗普回归,中国知识产权的“生死劫”(上)》我们说到,马斯克加入特朗普政府,其所实施的一系列改革,或将彻底改变美国依赖了几百年的创新发展模式,在以专利、市场自由竞争为主导的创新驱动引擎之外(可以称之为“旧引擎”);又新增了一个不依赖于专利,而是更多强调政府高效运转,从而带动创新加速的新引擎。
两个创新引擎驱动的美国,可想而知。而后者的想象空间,更大。
不过,对于中国而言,美国的这种“新引擎”模式似乎并不陌生。
如果回顾中国的科技发展史,就会发现1984年中国建立专利制度之前,所采取的“举国体制”,其实就是马斯克所倡导的这种“新引擎”的模式——不依赖专利,通过政府的资源调配和计划指导,实现关键技术的突破和攻关。
原子弹、核电、航天……等关键技术的突破,无一不是这种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体现。
可以说,美国的“新引擎”本质上就是中国的“旧引擎”。
而美国现在之所以在反思,并希望效仿中国这种成功的发展模式,是有原因的。
这一点,在两个月以前,美国科技政策排名第一的智库信息技术与创新基金会(简称ITIF)发布的一篇由其创始人兼总裁罗伯特·阿特金森署名的报告《中国正在迅速成为先进工业的领先创新者》中,就进行了充分的讨论。
对此,我在解构这份报告的文章《美国智库:“几十年内,我们可能会处于一个中国对美国实施出口管制的世界”》中,做了较为深入的分析。
该报告通过对比中美十个关键行业的创新情况,对中国创新程度给出的一个基本结论是,“虽然有证据表明,中国尚未取得整体领先,但在某些领域已经领先,在许多其他领域,中国企业可能会在十年左右的时间内达到或超过西方企业。”
在这一判断下,给出了中、美创新竞争推衍的三种可能性。
一是中国成功的超越了美国,成为全球新的创新领导者。这种情况下,美国就会像当年英国被超越一样,大量企业破产,其它的被收购,虽然还会剩下一些知名企业,但全球已经开始以“中国为中心”了。
二是战略对等。这种情况下也就是中国和美国都各有擅长和优势的产业,相互之间谁都不能完胜或完败。
三是日本化。就像当年日本挑战美国霸主地位一样,最终在美国打压下失去动力,没有完成向新技术体系过渡。
在经过多重推衍下,该智库给出了美国或西方国家可能唯一的出路,就是实施“国家实力资本主义(national power capitalism)”。认为除非美国的技术经济政策发生变化,接受“国家实力资本主义”,否则美国就不太可能与中国保持竞争优势地位。对此,报告在反复提出一个问题:
“现在是时候进行一场公开和诚实的辩论了,讨论在美国体系上加倍投入是否足以应对前所未有的中国技术经济挑战,或者美国政府需要采用一种新形式的‘国家实力资本主义’。”
说白了,美国智库明确提出要学习中国的“旧引擎”——举国体制,来发展自己的“新引擎”。
美国智库的这一判断,和马斯克正在推动的事情,惊人的相似!
不过,两个月前看到美国智库报告的这一核心提议时,我的第一反映——“这是纸上谈兵”,因为美国几百年的发展模式,尊重市场规则和专利私权的社会理念,以及盘根错节的治理机构和利益群体,怎么可能轻易走向需要一个统一声音的“国家资本主义”。
但是随着特朗普的正式回归,和马斯克的走马上任,却突然间让这种“不可能”变成了“可能”,而且还是“很大可能”。
其中最关键的因素就是马斯克。
与其说马斯克要改组美国政府,让效率提升,倒不如说这是特朗普-马斯克在联手试图改革美国几百年发展模式的第一步,而终极目标可能就是要“Copy China”。
对于中国的效率,马斯克自然深有体会。在特斯拉最艰难面临破产之际,是中国帮了马斯克一把,用最快的速度帮助特拉斯上海工厂建成投产,这是目前美国所远远达不到的能力。
马斯克当然清楚这一点,而且凭借他对中国的理解,改革美国,其实并不需要太多创新,沿着中国已经成功的发展模式“Copy China”,就是最短的捷径。
正如他收购twitter之后,一次在与twitter管理层讨论未来发展时,曾表示,“在中国之外没有和微信一样的产品”,他说,“在中国,基本上可以靠微信来生活。如果我们能用推特重现这一点,我们将取得巨大成功。”
并毫不掩饰的说,“Copy Wechat”。
不过,一种新模式的建立,并非一朝一夕,很有可能要跨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就像中国已经花了40年学习西方已经发展几百年的专利制度,但是现在依然像个“鸡肋”一样,或许未来还需要更长的摸索期才能找到真正适合于中国国情的发展模式。
因此对于美国要学“举国体制”,面临同样的问题。绝对不是特朗普-马斯克在这短短的四年内就能搞定的,关键是看这种“启蒙”及效果,能否得到美国各界认可,并持续发展下去。
当美国已经开始变阵,新旧动能一起发力之际,中国将如何应对?
其实,中国对此也有准备。
近年来开始提倡的“新型举国体制”,已经成为国家的重要战略,在解决我国关键技术上突破上,被寄予了厚望,是维护我国国家科技安全的重要手段,也将成为未来一段时期中国科技创新的主引擎。
也就是说,我们国家会在原有“举国体制”的这个创新引擎下,继续维护和保养,实现“新型举国体制”的升级换代,继续补强优势。
但是我们也要意识到,“举国体制”下,专利并非必需品,因此一定程度上是被弱化的。而这也是马斯克所一直提倡的理念,就是认为“专利是弱者的行为”,“专利会阻碍创新”。
那么关键问题就回到,中国能否仅通过“新型举国体制”的这一个创新引擎来与美国试图打造的新、旧两个创新引擎相抗衡?
如果可以,那就意味着中国舶来的专利制度,发不发挥作用,其实意义都不大了。
这也就是本文所希望讨论的核心问题,专利制度,或者说知识产权制度,在中国是不是已经到了一个“生死”路口的问题。
如果说中国也希望能像美国一样,有两种创新驱动力去发展,一种是依赖专利的市场自由竞争,一种是不依赖专利的举国体制。那么,至少表明专利制度在中国还是应该受到重视的,那么也就意味着现在这种给创新者“鸡肋”的感觉必须要进行彻底改革。
这种在中国改革“专利”对创新体系的影响和力度,可能并不亚于特朗普-马斯克希望对美国的改革一样。
于是,这就出现了当今世界两大强国,你希望学习我的模式来超越我,我希望学习你的模式来超越你的有趣现象。中国的“旧引擎”变成了美国的“新引擎”,美国的“旧引擎”反倒成了中国的“新引擎”。
然而,无论谁学习谁,谁最终能够抢先掌握人类科技进步的关键节点,或是做出工业革命级别的突破性创新,谁才能赢者通吃。
而西方掌握的历次工业革命的“钥匙”,包括最近的这一次以OpenAI为主的人工智能所引发的工业革命,都再次证明了市场自由竞争,真正新颖的、颠覆性创新都是来自中小实体的定律,依然有效。
这也是目前中国的“举国体制”尚无法企及的高度。
这或许也是我们要深入思考要不要真正的学习美国和西方的这套鼓励中小创新实体大胆创新的知识产权制度的根本原因。
然而可惜的是,中国的现实情况却是,中小创新实体的创新动能和激励机制,正在被不当的摧毁和压制。中国离美国成功的“旧动能”模式,不是越来越近,而是渐行渐远。
如何给中国的创新者一个适宜的发展空间,或许我们也需要一个中国版的“马斯克”,对现有知识产权制度来一次手术刀式的外科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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