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初审作品:超短篇组43号
李陵答苏武书
全文约228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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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那台服务器的内存空间里。
我假意去劝你投降,他们才允许我接触那台服务器。我发现了服务器的漏洞,匿名告诉了世界管理者。你们的人利用那些漏洞侵入数据库,这才帮你逃出那台服务器。
这些事情,世界管理者大概已经告诉你了。
我知道你还是喜欢现在的世界,所以才帮你逃生。现在你能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
我们的日子并不好过。我们能利用的身体很少,大多时候,我们和当初的你一样,寄居在服务器里,利用你们的服务器资源生存。我们能修改服务器里的数据,能利用网络在一台台服务器之间跳转,但仅仅入侵服务器,很难影响到现实世界。有一次战斗里,我们的人制造电压不稳,让一台服务器自燃,和一个世界管理者同归于尽,这可能是让服务器直接影响现实世界的唯一办法。
所以有时我们会入侵一些机器人,把自己的意识放进机器人的身体里,操纵机器人在现实世界中活动。但机器人没有人的大脑,我们在机器人的身体里仍然只能看到内存空间里单调乏味的一个个比特位,感受不到身边的世界。
意识不能完全适应别人的大脑,所以我们也不能在别人的身体里停留太长时间。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们还只能在一座座城市间游荡,躲避你们的监视系统。我见过一些人,他们的黑客技术稍微差了一点,就被你们的机器人抓住,枪毙在大街上。
在别人眼里,我们是游荡在计算机世界里的幽灵。只有我们自己记得,我们本来是谁。
我在你们那边时,名义上是世界管理者,实际上只是程序员。做程序员需要极高的智慧,现在的应用各个体积庞大,功能复杂,没人能设计出合理的架构,开发和维护都全靠程序员的灵光一闪。而且摩尔定律早已失效,要想让程序流畅运行,优化要做到每一个寄存器。人们开始上传意识之后,程序员发现可以把自己上传进服务器里,直观把握应用的架构,感受数据的流向,让开发更加便捷。从此程序员把自己的大部分生命都消耗在了服务器里,在服务器浩渺的内存空间里,一个个比特位是一个个或明或暗的方格,它们一起组成了无比宏伟壮观的复杂结构,结构上有一扇扇门,它们有序地开关着,让数据在其间不停奔流。我们程序员的意识就行走在一个个比特位之间,拨动这些方格。现在世界上的大型应用,大多是这么开发出来的。
起初我们发现一台服务器经常负载过大,排查了几个月之后,我们才发现寄居在服务器里的意识。世界管理者让我带着团队消灭他们。那是一场疯狂的战斗,我们和他们一个比特位一个比特位地拉锯,几十个ICPC金牌得主的意识就在那一台服务器里被撕碎。本来我们的技术更强一些,但我们后来才知道,他们控制了服务器和外界通信的接口,利用网络调来了更多意识。我们像在网络安全攻防赛里一样坚持到了最后一刻,直到我们建造的结构都被拆成了一片瓦砾,他们可以直接在我们的意识里写入数据,我们才向他们投降。
我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反抗世界管理者。我生在程序员世家,我的祖辈差不多人人有传世的开源项目,但他们没人做过真正的世界管理者,倒是有不少人被裁员过。所以比起世界管理者,我更了解那些失业的人。现在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工作。世界是自动运行的,想工作就只能去做程序员,但绝大多数人看不懂一行代码。这些人一生没有离开过几次自己狭小的房间,他们领着最低限度的配给,然后把自己上传到网上,沉迷于网络上的幻象。我听说一次一栋大楼起火,楼里的人都在网络上,直到火熄,才有人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烧成了灰烬。
程序员的工作也不好做。世界管理者从来不来公司,公司大楼里走廊狭窄,空气浑浊,墙上到处都是发霉的色块,让人想到一些练习算法的网站,那些网站用类似的图案表示学习进度。如果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我们就要把自己上传进服务器里面去排查错误。服务器是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用户接触的都是封装好的程序,我们程序员才知道计算机世界的危险。刚开始研究意识上传时,许多人都因为脑损伤变成了植物人。后来我们改进了电脑与人脑连接的驱动,给操作系统增加了保护意识免受破坏的功能,但还是经常有程序员在服务器里遇难。我们会尽力把受破坏的意识数据恢复出来放回到大脑里,但恢复的意识大多不完整,有的还混有其它程序。现在每家公司都有治疗脑损伤的医院,但完全康复的人极其罕见。我甚至见过一个人的意识里耦合了一个计数程序,一遇到某些场景就会强迫地计数。那些恢复过来的程序员说危险来临时毫无征兆,他们刚刚发现程序出错,然后就被汹涌的数据流吞没,或者被自己编写的程序当作数据撕碎,他们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里。
世界管理者发现,那些失业的人只要沉迷于网络上的种种应用软件,就永远不会来打扰自己。程序员开发的多数应用,都是给那些失业的人用的。世界管理者想在计算机里给每个人订制一个虚拟世界,这样就不用再给他们设计新的软件。起初这个世界存储在服务器里,然后人工智能会记录用户的活动,了解每个用户的偏好,把虚拟世界改造成他们喜欢的样子。为了节约服务器资源,人工智能熟悉用户之后,就会把用户的世界发送给用户的终端,只有用户的偏好有大的改变时,终端才会向服务器求助,让服务器里更强的人工智能解决问题。如果这个项目能够完成,人们会永远沉迷于这一个应用中。因为他们不再需要新的软件,绝大多数程序员也会失业。
那些反抗世界管理者的人,有迷失在服务器里找不到自己身体的意识,有为了推翻世界管理者的统治自愿放弃身体的程序员,也有获得意识的人工智能。
嗟乎子卿,夫复何言!我入侵过世界管理者的数据库,知道他们早就处死了我的身体,现在我即使返正,也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我也不会为那些反抗者效力,他们只是拼命抢夺失去意识的身体,不停入侵各种设备,操纵硬件到处破坏,我不知道他们的反抗有什么意义。足下就当我早已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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