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小程序,Get更优阅读体验!
立即前往
首页
学习
活动
专区
工具
TVP
发布
社区首页 >专栏 >5年8000次访谈告诉你,被拒绝堕胎的女性,遭遇了什么?

5年8000次访谈告诉你,被拒绝堕胎的女性,遭遇了什么?

作者头像
大数据文摘
发布2022-07-18 16:02:49
3320
发布2022-07-18 16:02:49
举报
文章被收录于专栏:大数据文摘

大数据文摘授权转载自果壳

作者:游识猷

编辑:小毛巾

“孩子是生命赐予的礼物。但礼物是可以被拒绝的。不能拒绝的礼物不是礼物。” “强迫分娩就是奴隶制。” ——玛格丽特 · 阿特伍德, 《使女的故事》作者

一切都始于两位女性的一次对谈。

德雷医生问了福斯特教授一个问题,“我在想,那些被我们拒绝堕胎的女性,后来怎样了?”

埃莉诺 · 德雷(Eleanor Drey)是旧金山一家医院的医学总监。黛安娜·格林·福斯特 (Diana Greene Foster)则是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UCSF)的妇产科研究者。她们曾经合作过一项研究,关于为什么有些女性到了孕中期甚至孕晚期才来寻求堕胎。

堕胎的美国女性里,超过90%会在孕早期(末次月经后的三个月内)堕胎,8%在4~5个月(14~20周)之间堕胎,只有1%在5个月(≥20周)以上堕胎。

在《使女的故事》里,女性被当做国有财产,有生育能力的女性称为“女仆”,被迫作为统治阶级的生育工具|《使女的故事》剧照

中晚期堕胎当然不是个好选择。孕期越晚,各种不利因素就越多——手术费用、所需假期、交通住宿,有时还要安排人来照看已有的孩子……更伤身体,花钱更多,也更耗时,在有些法律不支持的地方更是几乎无法堕胎。

无数雪花滚成一个巨大的雪球,足以将人压垮。

有些时候,她们的确被重重困难压倒,最终无法堕胎。

“Turnaway”,意思是“被拒绝”。

这些女性,被社会、被医疗系统拒绝了。

但德雷医生和福斯特教授没有忘记她们。

此前的堕胎影响研究,大多简单地对比“堕胎女性”和“生育女性”,而没有考虑她们一开始的生育意愿。然而,女性是否想留下孩子,和她当时的境况息息相关。当女性健康、经济、亲密关系都比较好,她们就更可能对养育孩子充满信心。当女性状态不佳,养活自己和已有的孩子都有困难,亲密关系也出了问题,她们就更可能倾向于堕胎。很多时候,并不是“堕胎导致女性过得不好”,而是“过得不好导致女性选择堕胎”。

2007年,福斯特教授主导的“Turnaway研究”启动。来自13所大学和研究机构的40多名科学家参与了这项研究。他们找到了全美的30家堕胎机构,对来到这里的954名试图堕胎的妇女进行了为期5年的跟踪调查。这些女性不是出于自身或胎儿健康问题而堕胎,纯粹是“自己选择不要”。她们每6个月接受一次采访,回答她们的身心健康、教育、工作、经济状况、社会支持和家庭关系等。

954人,5年,大概8000次访谈,只为了找到一个问题的答案——

在那一刻,能够堕胎,或者被拒绝堕胎,对她们的人生带来了什么影响?

为什么不避孕,为什么不早点堕胎?

一个常见的问题是——如果你不想要孩子,你为什么不做好避孕?

做好避孕当然非常重要。但这样说的人,常常低估了避孕的难度。

福斯特教授做了一个估算。假设一个女性有正常频率的性生活,计划生育两个孩子,有医保,尽力做好避孕,以避免两个孩子之外的意外怀孕,那么在18岁到45岁更年期之间——

  • 假如她选择口服避孕药,那么要吞下6844颗避孕药,期间可能有0.1~2.0次意外怀孕。
  • 假如她选择避孕套,那么要说服伴侣正确使用超过2000个避孕套,期间可能有0.5~3.8次意外怀孕。
  • 假如她选择铜质或含激素的宫内避孕器,那么要更换宫内避孕器4~6个,期间可能有0.1~0.2次意外怀孕。

任何避孕方式都有代价,都有副作用,都有失败几率。

任何避孕方法都有失败的几率|Unsplash

在Turnaway研究里,64%的女性在怀孕那个月使用了某种避孕方式——37%用了避孕套等屏障方法,27%用了避孕药、避孕贴等激素方法。

但她们还是怀孕了。

福斯特教授还做过一个研究,比起让女性每个月去领一个月的口服避孕药,一次性给女性发一年的口服避孕药,更能降低意外怀孕和堕胎的几率。然而,政府出于节省成本的考量,通常不愿如此。而如果女性某个月恰好没时间去医院领药,就会极大增加意外怀孕的风险。

即使是有办法获得避孕的女性,也可能意外怀孕。

假如她没有医保,或者负担不起避孕呢?

另一个常见问题是——为什么不早点去堕胎?

德雷和福斯特研究发现,女性拖到中晚期才寻求堕胎的原因主要有二——①她们不知道自己怀孕了,②她们能获得的医疗资源太少。

比起在孕早期就流产的女性,到中晚期才流产的女性平均多花了70天。

首先,“从月经没来,到怀疑自己怀孕了”,她们就多花了22天。因为她们没有孕吐等明显的早孕反应,或者她们的月经周期不准,或者她们在孕早期有少量出血,而她们误以为那是月经。

“从怀疑自己怀孕,到真的去验孕”,她们又多花了13天。因为她们通常比较穷,难以腾出时间、花钱去验孕。

《四月三周两天》中,流产手术在一个廉价小旅馆内进行|《四月三周两天》剧照

 “从验孕,到决心堕胎,到开始给诊所打电话,再到终于在能做的诊所预约堕胎”,多花了34天。因为她们这时候月份已经偏大,不属于孕早期,要找到她们负担得起又能做手术的诊所就更难、更耗时,即使找到了,那些诊所可能也离她很远。

每个诊所会根据当地法律、医生水平和设备来决定“可堕胎期限”。即使这家诊所拒绝,也许别的诊所依然可以接收。不过,孕期越大,能做的诊所就越少。2014年一项研究发现,几乎所有堕胎诊所都可以做8周之内的堕胎,但只有四分之一能做20周之内的堕胎,十分之一能做24周之内的堕胎。

18岁的米歇尔在孕5个月时,先后去了三家诊所,每家诊所都对她说,“我们做不了,你可以试试那家”,然后把她转介给别的诊所。最终,她放弃了寻求堕胎,生下了孩子。

当附近可选的诊所少了,堕胎率就会下降——2013年,德州增加了对堕胎诊所的限制,该州41家堕胎诊所中的17家不得不关闭,结果是,由于女性需要去更远的地方,堕胎更难了,堕胎率降低了14% 。

还有时候,女性不得不克服当地法律给堕胎设置的重重障碍。

在Turnaway研究进行时,“罗诉韦德案”还没被推翻,但美国各州政府依然颁布了555项关于堕胎的限制——强制等待期,要求超声检查,要求进行心理咨询……

受访者杰西卡所在的州,要求她至少去堕胎诊所两次,两次之间还要至少间隔24小时。然而,她经济紧张,家里已经有两个需要照顾的小孩,长途驱车去趟诊所,对她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有时候,堕胎费用涨到了她们难以负担的程度。在Turnaway研究里,孕早期堕胎大概需要500美元,但超过孕20周后,堕胎就需要1750美元。这还不包括交通、住宿、儿童保育费用,以及因请假而损失的工资。

而寻求堕胎的美国女性里,一半生活在贫困线下,这意味着她们很难在几周里筹到数千美元的堕胎费。

她们要不起孩子,是因为穷。她们负担不起堕胎,依然是因为穷。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她们为什么想堕胎?

制定反堕胎政策的政客,有时对女性的生活展现出惊人的无知。

反堕胎支持者认为堕胎是伤害生命|《推翻罗诉韦德案》剧照

2012年,记者采访了美国俄亥俄州的众议员吉姆·布奇(Jim Buchy)。

布奇是共和党人,他联合发起了著名的“心跳法案”——禁止在胚胎可检测到心跳后堕胎,也就是差不多怀孕6周的时候,在这一刻,很多女性甚至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在访谈中,布奇滔滔不绝地讲他相信“生命神圣”,支持“减少或消除堕胎”的法律。

然后记者问他,“你认为为什么一个女人会想要堕胎?”

布奇词穷了,“嗯,可能有很多原因……我,我不是女人,所以我不能……”他抬头望天,“很大程度上与经济有关吧。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这是一个我从没想过的问题。”

这是个他从未想过的问题。

这正是Turnaway研究试图回答的问题。

不止是经济

954位女性谈起了她们这么做的原因——64%说原因不止一个,40%提到了经济因素,36%提到了时机不对,31%提到伴侣有问题,29%说还有别的孩子需要专注照顾,20%说会影响未来的人生规划,19%说自己心理上没有准备好,12%说有健康原因,12%说无法给孩子提供足够好的生活,7%说自己还不够独立成熟,5%说受到了亲友的影响,4%说自己既不想要孩子,也不想把孩子送给他人领养。

经济当然是很大的理由,但只有6%的人说自己完全是出于缺钱。其余提到经济的人大多还提及别的理由,比如一位42岁的女性说,她没有钱,没有工作,还要照顾一个14岁的儿子。

孩子的父亲有问题

还有很多时候,是“孩子的父亲有问题”。

有时候,寻求堕胎是因为“孩子父亲不是那种会承担家庭责任的人”。有时候,女性发现伴侣是施虐或家暴者,正考虑分手时却发现自己怀孕了。还有时候,就是孩子父亲坚持要女性堕胎。

女性发现孩子的父亲并不可靠,决定堕胎|Unsplash

23岁的杰西卡发现自己再度怀孕时,丈夫不工作,不养家,总是夜不归宿,在外喝酒招妓。杰西卡自己身体不好,上次怀孕时发作了好几次癫痫,她告诉研究者,“我了解我丈夫,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他不会照顾我的孩子。”杰西卡在孕8周时堕胎,堕胎两年多后,在一些法律援助机构的帮助下,她终于和当时的丈夫离了婚。

26岁的齐娅拉约会了一个很糟糕的男人,身体暴力,精神暴力,跟踪她。她已经计划分手,却发现自己怀孕。她记得自己坐在沙发上对着室友痛哭一场,然后说,“我会想出办法的,我不可能留下这个孩子。”齐娅拉在孕13周时堕胎,和那个男人分了手,搬到了另一个州,和一个老朋友恋爱结婚,并生下了孩子。她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并认为,如果没有那次堕胎,她可能不会遇见并嫁给现在的丈夫。“流产让我看到了我内心的力量。”她说。

事实上,无论有没有真的堕胎,两年内,超过一半的女性和孩子父亲分手了。与很多人想象的不同,留下孩子并不会让女性更倾向于与孩子父亲保持长期关系。即使她们被迫留下了孩子,很多女性依然会努力离开一段有毒的亲密关系。

到了5年后,被拒绝堕胎的女性有47%是单亲妈妈,独自承担了抚养孩子的重担。

照顾已经有的孩子

“照顾现有的孩子”也是个很大的原因。

60%的女性已经有了别的孩子,她们一次次地告诉研究者,哪怕不考虑钱的问题,自己也已经精疲力尽。

照顾已有的孩子已经让女性筋疲力尽|Unsplash

有位31岁的女性,儿子罹患癌症,她需要开车10小时送他去医院,未来还可能需要全家搬去纽约以接受某些治疗。“他全指望我了。”这位母亲告诉研究者。

另一位24岁的女性,丈夫入狱,她边找工作边抚养一个10个月大的女儿。生完头胎后,月经一直不规律,她直到22周才发现自己意外怀孕。她知道自己绝对无法承担另一个孩子,努力从三家堕胎基金申请了资助,又从母亲那里借了400美元,自己付了300美元,终于在24周时,花费2700美元堕了胎。

想过好自己的人生

另外一大原因,是她们想照顾好自己,继续自己的人生规划和职业目标,保持自己的身心健康。

19岁的阿瑞拉,在孕中期放弃了怀的双胞胎。她觉得自己当时的能力养一个小孩都够呛,更别提养两个了。堕胎后,阿瑞拉完成了大学学业,在自己觉得做好准备时才生了一个孩子,现在她还计划去读法学院。

16岁的阿米娜曾经也想去读大学,然而,她孕周太大,被拒绝堕胎。生下两个孩子后,孩子父亲一开始和她一起抚养,但两年后,他离开了。如今,阿米娜自己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努力工作,靠政府给的食品券来勉强维持收支平衡。

获得堕胎的女性

获得堕胎的女性可以分为两类——在孕早期就堕胎的,险之又险地在“截止期”前踩线堕胎的。

研究显示,这两类女性最重要的差异,是年龄。年长的女性更可能在孕早期就堕胎。而年轻女性,由于经期不准,对怀孕的风险和症状了解不够,更容易有侥幸心理,结果更可能拖到中晚期才堕胎。

无论是哪一类,Turnaway的结论很明确——相比生下孩子,没有证据显示堕胎对女性造成了额外伤害。

在每一项指标上,比起被拒绝堕胎的女性,获得堕胎的女性要么更好,要么不相上下。

获得堕胎的女性,并没有更多的抑郁、焦虑、自杀念头。

她们对未来更为乐观进取。那些获得堕胎的人有6倍以上的可能性,会对自己未来一年做出积极规划,比如“找更好的工作”“完成大学学业”等。事实上,她们也的确更可能实现至少一个积极规划(48%)。

她们的身体更健康,就业情况和经济状况更好。在孕前,这两组的信用分没有显著差异,但在怀孕后,获得堕胎的女性在5年里没有明显的逾期或欠款,而被拒绝堕胎的女性平均多出了1750美元的信用卡逾期。

假如她们还在读书,那么她们更可能从大学毕业。获得堕胎者有72%继续攻读并取得了大学学位,而被拒绝堕胎者仅有27%。

她们的亲密关系更好,能更好地照顾已有的孩子——在未来的半年到4.5年里,她们的孩子比较少生活在贫困之中,儿童发育评分也比较高。

当境况好转,她们也更可能重新考虑要孩子,那些获得堕胎的人在未来5年内,计划怀孕率更高。她们后来生的孩子得到了更好的照顾,且更可能在父母双全的家庭里长大。

当境况好转后,她们也可能重新考虑要孩子|Unsplash

的确有少数女性为堕胎而后悔。有个名叫卡雅的女性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第三胎选择了堕胎,做完手术后她告诉研究人员,自己觉得非常后悔,不会建议其他女性堕胎。

Turnaway研究发现,后悔的女性,大多生活在“视堕胎为耻辱”的社区中,她们认为,假如周围的人知道她们堕胎,就会瞧不起她们。

但绝大多数女性始终表示,自己不后悔堕胎。

在堕胎5年内的每次访谈里,都有95%的女性认为,堕胎是个正确的决定。随着时间推移,不悔的比例甚至还在缓慢上升。

被拒绝堕胎的女性

被拒绝堕胎的女性,基本上都是出于一个原因——怀孕时间太长。孕期超出诊所允许的限制。

还有些女性因为肥胖而被拒绝。由于肥胖,她们的经期不准,身体变化也更难被注意到,结果她们很可能到了孕中晚期才发现。而当她们终于去到堕胎诊所,很多诊所也出于“没有尺寸合适的医疗用品”“手术难度超出了能做的范围”而拒绝她们。

得州的官员希望利用超声技术“感化”孕妇|《推翻罗诉韦德案》

比起获得堕胎的女性,那些被拒绝堕胎、因此不得不生下孩子的女性——

  • 更可能经历孕晚期的严重并发症,包括子痫和死亡。
  • 更可能经历多年的健康问题,如高血压、慢性头痛和关节疼痛。
  • 更可能遭遇经济危机,生活在贫困线之下的可能性高出4倍。
  • 更可能被施虐的伴侣困住。
  • 在短期内更可能焦虑,或自尊降低。
  • 不太可能为下一年制定积极进取的人生计划,往往会降低自己的经济和职业预期,对未来的看法大多是中性(“孩子会长大”)或消极的(“我可能会更穷”)。

此外,研究还发现,无论是“不得不生下的孩子”,还是本来就已经有了的孩子,都会受到严重影响。

母亲拥有的金钱、精力、时间等资源是有限的。当母亲本就左支右绌时,再多出一个孩子,可能就是让系统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26岁的茱莉亚本来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生活还算过得去,“一开始我做得还行,有工作,有孩子,有一切”,但再度怀孕且被拒绝堕胎压垮了她,“我丢了工作,账单开始累积。我现在连稳定工作都没有,怎么能再多养一个孩子呢?”

那些被拒绝堕胎的女性,孩子更可能生活在贫困中(72% 相比 55%),也更可能需要依赖福利援助(19%相比10%),同住的成年人更可能没有足够的钱去支付衣食住行(87%相比70%)。

孩子的成长更差,更少达到该年龄段的发育里程碑(73%相比77%)。

不过,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

随着时间推移,被拒绝堕胎的女性虽然痛苦,但大部分人逐渐接受了现实。

被社会和医疗系统拒绝的她们,最终张开双臂,接纳并爱上了她们原本并不想要的孩子。

随着时间推移,被拒绝堕胎的女性也逐渐会爱上她们原本并不想要的孩子|Unsplash

那些留下孩子并亲自抚养的女性,在刚被拒绝堕胎后一周内,她们中有63%依然希望自己可以堕胎。

抚养孩子5年后,只有2%依然觉得,当初堕胎会是更好的选择。

那些痛苦最为持久、长期希望自己当初堕胎的女性,大多是生下后把孩子送给人领养的。

在刚被拒绝堕胎后一周内,她们中有90%依然希望自己可以堕胎。

在送养孩子5年后,她们中有15%依然觉得,当初堕胎会是更好的选择。

和预期不同,“把孩子生下后送养”反而让女性更长久地怀着遗憾和负面情绪,更难走出来。

关于堕胎的迷思

Turnaway研究还发现,反堕胎方的一些宣传是毫无根据的迷思。

反堕胎者说,只有贫穷的、没有孩子的、年少轻狂的、不负责任的、没有信仰的女性才会堕胎。

实际上:堕胎的女性里什么状况的都有,只有一种没有——不孕的。

反堕胎者说,堕胎是个艰难的决定,女人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思考。

实际上:对大概一半的女性来说,只要考虑到她所处的环境和她实际拥有的选择,就会明确得出“必须堕胎”的结论。强制延迟反而会让她们更可能在孕期更大时堕胎,更伤身。

反堕胎者说,不要堕胎,可以送给其他人领养。

实际上:生下后送养,可能反而是更大的创伤。那些被拒绝堕胎、不得不生下孩子的女性,只有9%把孩子送养。而且这些送养孩子的女性也是最遗憾自己没能获得堕胎的。

反堕胎者说,堕胎导致女性抑郁,并罹患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实际上:寻求堕胎的女性有19%提到,正是为了自己的心理和情绪,才选择堕胎。

相比获得堕胎者,被拒绝堕胎的女性在短期内出现了更多的焦虑和压力症状,自尊和生活满意度都更低。

女性有自己的选择权,对于女性的生活和尊严来说特别重要|《大法官金斯伯格 RBG‎》剧照

Turnaway研究还显示,堕胎不太可能增加自杀风险,也不太可能增加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风险。

在这个研究里,与自杀风险相关的是之前的抑郁、焦虑、酗酒史,而不是获得了堕胎。

而139个有PTSD的女性里,堕胎并不是主要诱因。这些女性里,44%曾被家暴、被强暴,有人被伴侣勒颈以至于昏迷两星期,有个十几岁的女孩被锁起来强暴殴打了三天;17%有其他关系问题,比如母亲吸毒、丈夫入狱;有16%的人,所爱的人因艾滋或癌症而去世;7%的人自己有严重健康问题,有人险些吸毒过量而死,有人险些死于过敏,而且周边没有会及时救她的人……

这些PTSD的女性,有些被拒绝堕胎,有些获得了堕胎,总体而言,堕胎并不是导致她们PTSD的原因。她们的创伤来自原本就生活在一个糟糕的内外环境里——而这,也正是她们希望堕胎的原因。

最后,获得堕胎并患有PTSD的女性里,92%说,堕胎对自己而言,是正确的决定。

反堕胎者说,堕胎会伤身。

实际上:合法堕胎的并发症发生率并不高,甚至低于拔智齿。

分娩的并发症和风险远远超过堕胎。分娩的死亡风险是堕胎的14倍,

被拒绝堕胎而不得不生下孩子的女性,健康会多年受到影响。另外,没有证据表明堕胎会导致此后不孕风险增加。

怀孕,是一种“身体超负荷运转”的阶段。孕妇体内血液可能比之前多出50%,激素系统、新陈代谢、腹部器官和肌肉,骨盆和脊柱……都在为胎儿做出改变。而分娩更会造成撕裂、出血、强烈的痛苦,有时候需要进行剖宫产这种大手术。

以现在的医学水平,在正规诊所进行合法堕胎,基本是安全的。越早堕胎,健康风险越小。10周之前都可以使用药物流产,或者进行一个很小的手术即可解决。

堕胎的权利|《推翻罗诉韦德案》

孕中晚期堕胎的风险无疑比孕早期更大,但如果要以“风险更大”而阻止女性堕胎,就必须回答一个问题——

对女性来说,到底是大月份合法堕胎的健康风险大,还是被拒绝堕胎、不得不足月分娩的健康风险大?

Turnaway研究的结论很明确——足月分娩的健康风险大。

  • 足月分娩的女性,通常有如下并发症:先兆子痫、子痫、贫血、失血(需要输血)、骨盆骨折、感染、产后出血、胎盘未完全排出。6.3% 的分娩妇女出现了可能危及生命的状况。
  • 长期健康状况,同样是不得不足月分娩的女性更差。
  • 慢性头痛或偏头痛,大月份堕胎女性里有18%,足月分娩女性里有23%。
  • 认为自己健康不佳的,大月份堕胎女性里有21%,足月分娩女性里有27%。
  • 在随访的5年里,大月份堕胎的女性认为自己健康状况略有改善,而足月分娩的女性则认为自己健康越来越差。这种“自我评估的健康状态”,与未来死亡率密切相关。

最糟糕的是,Turnaway研究里,甚至出现了2个在被拒绝堕胎后,因怀孕分娩而死的案例。

一个25岁的女性死于感染,那种感染除非是孕妇,否则基本不会致死。

另一个女性则在分娩后不久死于孕期重症——子痫。

她去寻求堕胎时,超期了5天,因此被拒绝。如果她获得堕胎,她很可能还活着。

新生的孩子活了下来,但她死了,她之前的孩子和新生儿都失去了母亲。

Turnaway研究没有发现堕胎致死的案例。大月份堕胎的女性里发生了4例死亡,分别发生在堕胎后的7个月、1年半、3年和5年。其中1例死于心脏病,1例死于车祸,2例死因不明,但从时间跨度来看,不太可能与堕胎有关。

当越来越多的女性被拒绝堕胎

2022年6月24日,美国最高法院推翻“罗诉韦德案”(Roe v. Wade),裁定女性堕胎并非美国宪法赋予的权利。

“罗诉韦德案”允许女性在怀孕24~28周之前进行堕胎,这一法案被推翻后,在美国的某些州,女性堕胎的时间窗口将更加狭小。在某些州,女性甚至可能彻底失去合法堕胎权。

福斯特教授的估计是,这会让大概1/4~1/3的试图堕胎的女性,最终不得不生下孩子。对这些女性来说,她们将面临这样的未来:身体健康状况恶化、对生活的期望降低、更容易遭受家庭暴力、贫困加剧、其他孩子的状态更差……

作家玛格丽特 · 阿特伍德质问,“如果国家非常喜欢婴儿,为什么不好好对待生育孩子的妇女,让她们摆脱贫困呢?”

在一些反堕胎宣传里,主动选择堕胎(不是出于自身或胎儿健康原因)的女性,要么是不负责任,要么是道德败坏,要么是被误导了。

然而,Turnaway研究显示,女性在堕胎问题上,做出的往往是理智而负责任的决定。

  • 她们担忧养不起孩子——正确,被拒绝堕胎使她生活在贫困之中。
  • 她们担忧照顾不好已有的孩子——正确,被拒绝堕胎后,她已有孩子的健康发育指标更差。
  • 她们担忧会和孩子父亲分手——正确,无论有没有孩子,她们往往都和那个“错误的对象”分开了。

大多数女性选择堕胎,不是因为她们不喜欢或者不想要孩子。事实上,她们反而是考虑到孩子的福祉才做此决定,当下的时机和环境不理想,可能对现有或未来的孩子不利。

她们寻求堕胎,正是因为她们正确地预见了未来的人生,并试图为自己,为她的孩子——出生的以及不会出生的——做出最好的选择。

推翻“罗诉韦德案”后,有女性持晾衣架抗议。在无法堕胎时,有一些女性会选择用尖锐的晾衣架自行堕胎,危及自身性命|Unsplash

在做完Turnaway研究后,福斯特教授写下了这样的话——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如果一个人还没有准备好要孩子,或者正处于一段受虐待的关系中,或者已经很难养活已有的孩子,此时一个新生的孩子会对一个人的人生轨迹产生重大影响。寻求堕胎的妇女里70%在15岁至30岁之间。这是我们理解自己、成为自己的时候。此时我们所做的每个决定ーー上学、学门手艺、追求事业、定下长期伴侣、生孩子、形成全新人生梦想ーー都会在我们的余生中产生回响。

那些被拒绝堕胎的女性更贫困、在许多年里更少就业、不敢制定大胆的人生计划,不敢追求其他人生目标,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挣钱,为孩子支付衣食住行。

而获得堕胎的女性则得以继续工作和学业,得以规划未来,稳步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

“是的,女性是坚韧的,为母则刚的。但坚韧并不能支付房租。被拒绝堕胎的女性告诉我们,在五年里,她们都没有足够的金钱来支付衣食住行。”

“当政策限制让想堕胎的女性无法堕胎时,结果是女性和儿童遭遇了更严重的经济匮乏。”

“讨论胎儿的道德地位,却不考虑母亲未来的生活。这就是美国政府对妇女和儿童所做的事情。低收入妇女无法获得堕胎,也没有足够的儿童保育、食物和住房援助,她们只能永远怀着对匮乏贫困的恐惧,养育着她们的孩子。”

"Turnaway研究不是要强制贫困女性出于经济原因而堕胎。

这项研究只是表明,当一个试图堕胎的女性能获得堕胎时,她的健康和经济状况会更好。"

参考文献

[1]Foster, D. G. (2020). The turnaway study : Ten years, a thousand women, and the consequences of having--or being denied--an abortion. Scribner Book Company.

[2]Drey EA, Foster DG, Jackson RA, Lee SJ, Cardenas LH, Darney PD. Risk factors associated with presenting for abortion in the second trimester. Obstet Gynecol. 2006 Jan;107(1):128–135.

[3]Foster DG, Parvataneni R, de Bocanegra HT, Lewis C, Bradsberry M, Darney P. Number of oral contraceptive pill packages dispensed, method continuation, and costs. Obstet Gynecol. 2006 Nov;108(5):1107–1114. PMID: 17077231.

[4]Foster DG, Hulett D, Bradsberry M, Darney P, Policar M. Number of oral contraceptive pill packages dispensed and subsequent unintended pregnancies. Obstet Gynecol. 2011 Mar;117(3):566–572. PMID: 21343759.

[5]The Turnaway Study. (2022, July 01). Retrieved from https://www.ansirh.org/research/ongoing/turnaway-study

[6]Biggs, M. A., Gould, H., & Foster, D. G. (2013). Understanding why women seek abortions in the US. BMC women's health, 13(1), 1-13.

[7]Biggs MA, Upadhyay UD, McCulloch CE, Foster DG. Women’s mental health and well-being 5 years after receiving or being denied an abortion: a prospective, longitudinal cohort study. JAMA Psychiatry. 2017 Feb 01;74(2):169–178. PMID: 27973641.

[8]Foster, D. G., Biggs, M. A., Ralph, L., Gerdts, C., Roberts, S., & Glymour, M. M. (2018). Socioeconomic outcomes of women who receive and women who are denied wanted abortions in the United States. American journal of public health, 108(3), 407-413.

[9]Foster, D. G. (2022). The Court is ignoring science. Science, 376(6595), 779–779. doi: 10.1126/science.adc9968

[10]Upadhyay, U. D., Biggs, M. A., & Foster, D. G. (2015). The effect of abortion on having and achieving aspirational one-year plans. BMC Women's Health, 15(1), 1–10. doi: 10.1186/s12905-015-0259-1

[11]Upadhyay, U. D., Biggs, M. A., & Foster, D. G. (2015). The effect of abortion on having and achieving aspirational one-year plans. BMC Women's Health, 15(1), 1–10. doi: 10.1186/s12905-015-0259-1

[12]Upadhyay, U. D., Aztlan-James, E. A., Rocca, C. H., & Foster, D. G. (2019). Intended pregnancy after receiving vs. being denied a wanted abortion. Contraception, 30244161.

[13]Gerdts C, Dobkin L, Foster DG, Schwarz EB. Side effects, physical health consequences, and mortality associated with abortion and birth after an unwanted pregnancy. Womens Health Issues. 2016 Jan–Feb;26(1):55–59. PMID: 26576470

[14]Atwood, M. (2022). ‘Enforced childbirth is slavery’: Margaret Atwood on the right to abortion. the Guardian. Retrieved from https://www.theguardian.com/us-news/2022/may/07/enforced-childbirth-is-slavery-margaret-atwood-on-the-right-to-abortion

点「在看」的人都变好看了哦!

本文参与 腾讯云自媒体同步曝光计划,分享自微信公众号。
原始发表:2022-07-14,如有侵权请联系 cloudcommunity@tencent.com 删除

本文分享自 大数据文摘 微信公众号,前往查看

如有侵权,请联系 cloudcommunity@tencent.com 删除。

本文参与 腾讯云自媒体同步曝光计划  ,欢迎热爱写作的你一起参与!

评论
登录后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热度
最新
推荐阅读
领券
问题归档专栏文章快讯文章归档关键词归档开发者手册归档开发者手册 Section 归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