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在谈SWIFT时，到底在谈什么？

胜利往往伴随着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

当地时间2月26日，美国、英国、欧盟与加拿大发表共同声明，宣布将俄罗斯主要银行从SWIFT体系中剔除。SWIFT凭借着其强大的制裁效果，在民间一直有着金融核武器之称，因此这一劲爆消息引发了全网的热议，不少人认为此举将对于俄罗斯经济产生巨大影响；也有人认为，我国也要对此未雨绸缪，加强跨境人民币系统CIPS系统的建设；而最乐观的看法是SWIFT是一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双刃剑，美国一旦把SWIFT的牌打出来，那么也就意味着美元的金融霸权即将走向终结。

SWIFT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切命运的馈赠，都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SWIFT（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s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是一个国际银行间非盈利性的国际合作组织，其总部设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同时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和美国纽约分别设立交换中心(Swifting Center），由于SWIFT报文的格式具有高度标准化的特点，目前国际信用证的相关操作，基本都是通过SWIFT电文形式完成的。

按照SWIFT官方的说法，SWIFT系统具有较强的独立性与中立性，既不是支付系统、也非结算系统，不受中央银行或银行监管机构的监管，但作为一个关键服务提供商，笔者看到不少文章在介绍SWIFT时，都会说SWIFT是实际意义上的国际支付系统，但是把SWIFT说成是支付系统的说法的确不准确。

为了说清楚SWIFT的来龙去脉，我们简要介绍一下支付清算系统的基本原理。一般来说支付清算有现金清算和记账清算两种方式。顾名思义现金清算是由付款方直接用现金支付给收款方的清算方式。记账清算则是由付款方通知其开户银行，将应付款项从其存款账户中扣除，转给收款方开户银行并计入其存款账户的间接清算方式。

而现代国际贸易的基本准则就是货物动而钱不动，使用现金直接支付的方式实际上会将国际贸易退化成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原始模式，会极大的影响国际贸易的运转效率，因此在国际支付中不太可能出现这种直接清算的情况，基本上都是记账清算。

那么记账清算模式就会涉及收款银行和付款银行之间的信息传递问题。换句话说，只有付款行能通过可信任的渠道找到收款行，这笔交易才能成立。笔者看到不少类似的解读文章中都将SWIFT比作银行之间的通讯工具也就是微信，但是个人认为这个比喻不太准确，SWIFT更像是银行之间的淘宝平台，而真正的支付清算则是银行根据SWIFT上传递的报文（可以简单类比为淘宝上的下单操作），在CHIPS等支付清算系统上完成的，这里CHIPS支付清算系统的功能则类似于支付宝或者微信支付。

可能以上介绍并不直观，下面笔者为大家举一个例子，假如我是一个留学生的家长，现在需要给在美国读书的孩子汇出一些美元，那么我要先到银行的柜台进行购汇；然后通过选择SWIFT渠道进行汇款，银行在收到业务申请后，就会通过SWIFT系统向国外代理行发送汇款委托书；由于SWIFT没有清算功能，因此国外代理行在收到委托申请后，一般会通过CHIPS（纽约清算所银行同业支付系统）将相关汇款款项划播给汇入行；汇入行在收到相关汇款后，通知收款人取款。

这个流程示例告诉我们的一个关键信息就是，银行间的资金划播等清算行为并不是通过SWIFT系统进行的，SWIFT所做的是传递汇款凭证等清算信息。简单来讲就是SWIFT不是国际银行间的银联，它不进行清算，只是通过标准化的清算报文接口，将清算需求传递给具体的清算平台。而把一个国家从SWIFT系统当中踢出去，则相当于从淘宝上把这个机构的账户封号，封号后其它用户无法从淘宝上找到这个被踢出去的商家，更无法从这个商家这买到东西，而且从SWIFT目前国际贸易的体量来看，其市场份额几乎等同于国内的淘宝、拼多多和京东的联合体，遭遇这种程度的封杀，这个商家经济活动势必受到重大的影响。之前美国通过SWIFT方式制裁朝鲜和伊朗等国家时，其所达到的效果远远超过预期，因此这种手段也被不少评论家，称为金融核武器。

面对金融核武制裁，俄罗斯做好准备了吗？

金融的本质就是信心。

2014年在克里米亚问题爆发时，就有不少欧美政客提出把俄罗斯踢出SWIFT体系的想法，为应对这一可能，2015年俄罗斯参考SWIFT系统的基础上，创立了俄罗斯银行金融信息系统（简称SPFS系统，Financial Messaging System of the Bank of Russia），目前SPFS系统仅有来自俄罗斯、亚美尼亚、白俄罗斯、德国、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瑞士等经济体的400个使用者，且仅约20%的俄罗斯境内转账通过SPFS完成，因此SPFS的适用范围仍比较窄,而作为对比SWIFT的机构参与者已经破万，且交易量也远比SPFS高得多，因此如果被SWIFT完全踢出局，明显对于俄罗斯的影响很大，但与此同时这一定会给中俄通过跨境人民币系统CIPS进行结算以极佳的契机。

金融的本质就是信心，SWIFT踢俄罗斯出群，本质上还是要打击外界对于俄罗斯经济的预期，从而达到引导资本从俄罗斯流出，使卢布大幅贬值等经济目的。不过凭心而论SWIFT在朝鲜、伊朗等国的制裁效果，很难在俄罗斯身上复现，主要原因在于制裁朝鲜是联合国决议，但制裁俄罗斯却无法形成决议：虽然将朝鲜踢出SWIFT网络是由美国强力推动，但在名义上SWIFT还是在执行联合国的决议，在2017年联合国发布一份长篇报告，专门描述朝鲜如何绕开金融制裁，维持与国际金融系统的联系。报告中还特别提到了 SWIFT等帮助朝鲜政府维持与外界联系的机构，并明确指出SWIFT与朝鲜银行开展业务本身就违反了安理会的决议。因此作为一家国际性金融联合组织SWIFT对于朝鲜、伊朗等国的制裁，执行联合国安理会形成的决议，这本身无可厚非的。

但是俄罗斯本身就是联合国的常任理事国，拥有一票否决权。因此从理论上讲联合国很难通过决议去制裁俄罗斯，因此SWIFT目前也声明要遵照法律执行，但是欧美联合的制裁决议到底效力有多高，这背后涉及的政治、法律等因素极多，具体如何落地尚待观察。

为什么SWIFT制裁会给数字人民币以发展机遇

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

如前文所述，SWIFT网络本身只有信息传递的功能，必须与人民币的CIPS、欧元的TARGET2、英镑的CHAPS、日元的FXYCS等清算系统相结合才能发挥作用。而SWIFT更像是银行间的淘宝平台，而像淘宝、京东这样的交易平台，最大特点就是平台的价值与用户数量的平方成正比，因此平台的发展一定要以用户数量为核心，主动将用户列入黑名单的行为，都会对SWIFT自身的交易网络产生巨大的负面效应。因此我们可以看到近些年来SWIFT遭受的挑战不断。

而且从更高维度上看，SWIFT制裁伊朗，朝鲜等国的确是为数字货币开启了持续上涨的序幕，由于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区块链数字货币是完全匿名的，你完全都搞不清楚自己交易的对手到底是谁，所谓的踢群制裁更是无从谈起，因此很多身处金融漩涡中的国家，都倾向于立法给于比特币等区块链货币以更高的地位。

这次制裁俄罗斯的行动如果真的成行，那么也很可能给我国的DCEP即央行数字货币以绝佳的发展机遇，DCEP是一个集信息交换、确认与资金清算合为一体的支付网络，大幅借鉴了区块链的设计方案，技术架构比SWIFT有很大程度的领先，而且DCEP虽然是中心化运营，但也只是可控匿名，中心机构也没有任何把参与机构踢出局的方案，因此参与者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会被踢出局，这样的产品很可能会在后面的竞争中占有优势。

我国央行很早就开始着手准备数字货币方案了，在2019年8月央行数字货币研究所所长穆长春就指出，央行数字货币已呼之欲出，在后来历次央行工作会议中，央行也在不断重申“将继续稳步推进法定数字货币的研发”的说法。而目前SWIFT踢群的做法，很可能给我们的DCEP发展以更好的机会。

不过笔者在最后还是要指出CIPS与DCEP的发展壮大，并没有站在SWIFT平台的对立面上，因为我们的目标是让人民币获得与中国经济实力相衬的结算地位，而不是要建立新的金融霸权，从这个角度上看人民币出海还需要SWIFT平台的支持与配合，因此网上那些取SWIFT而代之的说法未见得明智，秉持互利共赢的态度，与各方平等合作才是我们致胜的关键。因此现阶段我们要做的就是集中精力做好自己的事，尽快推出正式版本的DCEP，丰富百姓日常的支付手段，加速人民币国际化的进程。